因着声音过大,动作过剧烈,周围人齐刷刷看向宋凌,议论四起。宋凌额角青筋跳动,用力吸了口气,脚下动作越来越快,转眼往反方向走出一大截。
同羽扯了扯宋凌衣角:二公子,真的是大公子,鹏举在叫我们。
宋凌沉声道:禁言。
身后突然传来阵香风,宋凌鼻尖抽动,叹了口气,暗道,躲不过了。
他迅速调整出个笑脸转身看向来人,行礼道。
未曾想在此处遇见兄长,正是巧了。
罗锦年轻咳一声也跟着咬文嚼字:今日大雪,兄突发闲情来此赏雪,正好遇见你,可愿与兄一同赏雪啊?
宋凌看向那处被改造的茶棚,无语凝噎。赏雪,偶遇,恰好,多么闲情雅致,可他信吗?罗锦年向来牛嚼牡丹,常有焚琴煮鹤之举,信他突发奇想出来赏雪还不如信他是想出来臭显摆。
罗锦年与宋凌若是追根溯源,倒也不愧为兄弟,都被排场二字魇住。罗少爷衣食住行均得高人一等,以富贵金银铺就盛大排场,让人羡之嫉之。宋凌则对浮于表面的排场嗤之以鼻,庸俗,下成。他喜好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彰显个人修养,排场自成。
但若这样说,宋凌可不依,他怎么可能和罗锦年那莽夫一样?
至于恰好遇见,宋凌看了眼立在雪地里的小厮,肩头脚背已经积了层薄薄细雪,等了有些时候了。罗锦年若不是刻意等在这堵他,宋凌便真心实意唤他一声大哥。
罗锦年亲密的揽上宋凌肩头,暗暗使力,挟持着宋凌往茶棚去。
那茶棚被罗少爷改的面目全非,引人注目至极,宋凌绝不愿意坐在那处被人当猴看。可他深知罗锦年狗脾气,若是不能顺着他的意思,他能在大街上闹起来,到时候更丢脸。
宋凌与罗锦年僵持在原地,眼见罗锦年眼底隐有不耐,妥协低声道:换个僻静处。
罗锦年也没坚持,招呼了几个小厮跟上宋凌脚步。
有走商人看见惊咦一声:这罗府两位公子竟然这般亲厚。
刚从望江楼出来的一学子鄙夷的看了眼罗锦年。
哪是关系亲厚,恐怕是罗锦年仗势欺人,二少爷性子宽和多有忍让。罗锦年一行人还未走远,他声音压的极低。
商人仔细一瞧,只见罗锦年并四五个小厮成合围状将宋凌圈外中间,宋凌脸色苍白,似受胁迫,身侧罗少爷双手枕在脑后,压迫感十足。
越看越像那么回事,商人暗叹一声,真是可怜。
待一行人走远,学子咬牙切齿道:不当人子!竖子安敢欺宋公子,待我联系同窗给他好看。
天地良心,宋凌只是天生体弱,脸色白了些,罗府上谁欺负谁还真说不准。但在众人眼中,罗锦年便是张牙舞爪的恶霸。连私生子出生的宋凌和罗锦年比较起来都可亲了些。
两人皆不知外人如何谈论,一路行至僻静处,等小厮守好各处确保没人靠近后,罗锦年开门见山道:秋池和你说了什么?他可有提议亲之事。他向来性子急切又藏不住事。
原来如此,前几日宋凌一接到傅秋池帖子便觉得奇怪,他与傅秋池这些年虽也有些往来,可远没有他与罗锦年亲厚,傅秋池为何独约他会面却不叫上罗锦年?
今日傅秋池共说了两事,他原相信试探便是主要目的,可如今看来真正让傅秋池烦心的恐怕是第二件事,议亲之事。烦心到告诉罗锦年这莽夫无用,需要寻个聪明人排解。
这里面恐怕不止议亲那么简单,大有文章。
江畔骤然起风,猎猎风声响在耳畔,宋凌形如智珠在握:自然该说的都说了。
纵使傅秋池什么也没说,但他告诉罗锦年就等同于告诉宋凌。
罗锦年杏仁大的脑子不是任人拿捏?
第39章 高等纨绔
宋凌对窥探他人私事没有任何兴趣,更没有这方面的癖好。只是他再与傅秋池交好也始终记得他是谁的儿子,就算他不想,但若让傅丞相窥出漏洞,宋凌相信他不介意狠狠咬上将军府一口。
而罗锦年向来意气用事,说的好听是讲义气,难听就是没脑子,若他过度牵扯傅秋池亲事,难免惹上祸事,为将军府惹上祸事。
罗锦年到底不是傻的药石无医,冷冽的江风一过脑,他灵台忽的清明,没有像宋凌设想那般不打自招。而是将含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眯起眼上下打量起宋凌,你在诈我,仔细想想傅秋池不会缺心眼到把那事告诉你,谁是他亲兄弟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亲兄弟?我们才是手足骨肉!见罗锦年一副管闲事到底的模样,宋凌更加坚定了要把事情问出来的决心,若任由这俩人瞒着事,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傅秋池若不和罗锦年混在一起,内有规矩束着,上有丞相压着,做不出逾矩的事。可一旦遇上无法无天的罗锦年,莽夫气一勾连,聪颖才智便直接被冲散了去。
宋凌略一思量有了计较,今日望江楼上傅秋池一言王大娘子不合心意甚是苦恼,二言心仪女子该是何模样。他莫非是另有心仪女子?
可以诈一诈,就算猜错了他也另法子让罗锦年把藏着的事吐出来。
我诈你做甚?
罗锦年:那你倒是说说他说了什么?
风起得大了,宋凌露在披风外脸冻得生疼,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罗锦年见他动作,嗤笑一声,一时忘了问话:你好歹也跟着少爷练了这么些年,都练到狗肚子里去了,瞧着比娘们还娇弱,出去别说是将军府的儿子,丢少爷的人。
语罢一把伸手捉住宋凌手腕,一拉一拽与 他换了个位置,用带着少年人单薄的后背对着江边,挡住冽冽江风。
宋凌揉着发麻的手腕,古怪的看了罗锦年一眼,他这人也是奇了,分明是善意的举动,从他嘴里滚一圈吐出来却变得臭不可闻。好似直白的表达关切就是要了他的命。
宋凌心中欣慰,这狗东西过了这么些年也总算懂了兄友弟恭。
对罗锦年嘲讽的话他全当没听见,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语接上言:明心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有了心仪之人家中却另给他定了亲事,心中烦闷找我开解一二。
他还真告诉你了!罗锦年一时错愕,颇有些咬牙切齿道:这鳖货,怎么谁都说。
果然如此。
宋凌心中一凛,傅秋池乃傅丞相独子,他的婚事并不是简单的结两姓之好,更是权势博弈的筹码。若罗锦年掺和进去搅黄了这桩婚事,傅丞相难道不会联想到罗府身上?
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傅秋池到底有没有悔婚的想法,罗锦年又是如何打算。
正在宋凌斟酌该如何开口时,罗锦年却突然道:你既然知道了,就劝劝他,别再想着林家姑娘,上京城许多公子,他唯独看得上你,你说的话他应该听得进去。声音破碎在风中,再不复意气风发。
宋凌愣住,不敢置信的看向罗锦年,一时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你怎么
罗锦年转身,眺望辽阔江面,你以为我会帮着他悔婚?
独玉,这上京城的波橘云诡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懂一事,大丈夫生于厮长于厮应有担当。秋池与林家姑娘互许终生,却没有排除万难娶林姑娘进门的勇气。现下与王姑娘定下亲事,却又后悔,想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