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举失语,暗道,不就是你叫我盯着的吗?少爷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
宋凌这乡野地出来的穷酸小子,就是入了将军府也没有享福的命,好好的车马不坐,非得步行,小家子气。
大半夜的非要步行,要是被强人掳了去,岂不是丢将军府的脸。
罗锦年像是猜到了鹏举心中想什么,强行解释道。
鹏举也不搭话,只垂头听着,听着大少爷对二少爷喋喋不休的嫌弃,数落。
但他心中有数,这位主数落行,他万不可跟着大少爷一起数落,不然非得挨一顿好打。
两位少爷再怎么不对付,也是兄弟间的事,哪有下人多嘴的道理。不过这些年他冷眼瞧着大少爷,觉得他也不像他口中那样看不上二少爷。
且说宋凌,他同饺子回到院子中,换了身便服独自坐在书房中。
这是他的习惯,每天夜里都会静坐一会儿,回想白日里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遇见特别的话,特别的事,便多加思量,唯有多思多想,才能谋划千里。
今儿还真有一事奇怪
流罗为何要亲自见他一面。
流罗虽然给出了理由,但那句话细品下来,没有任何意义。
等等,没有任何意义?宋凌眼睛微眯,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句话
因为想见你一见。
他认为流罗不会说出毫无意义的话,她的一言一行应当都暗藏深意。
若给的理由是认真的,那句话的意思就该是,必须见你一见,必须亲自把信交给你。
宋凌放下毛笔,提灯走出书房,在内屋拿出书信又回到书房。
将信纸取出,上面只有一句话,十二日,午时三刻,槐花巷。
有人约他出去见面?
十二日,岂不就是后天,宋凌摩挲着纸张,民间常用的粗麻纸,质地粗糙。倒符合流罗对妩娘身份的描述。
妩娘一个早嫁为人妇的女子约他见面做甚?此事颇为诡异,不过正是因为诡异才更要去,约的地点在繁华的槐花巷,离将军府不远。又是午时,应当可以排除弄鬼的可能。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或许送信人正是打的这个主意,故意约在闹市相会,想让他放松紧惕。君不见礼朝发生的数起刺杀都是在大白日,充足的光线,能让人有安全感,放松警惕,正是这时候才最危险。
宋凌从未忘记八年前的刺杀,也从未放松警惕。
见上府中好手暗中跟在身后,当无大碍。
眼下他对送信人的目的一无所知,既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不知他想做什么。一无所知才是最可怕,就算送信人真想对他不利,也得知道送信人的目的,才能更好的反制,采取措施。
畏缩不前,胆小怕事不是宋凌的风格,直面难题,才能解决难题,且背后靠着将军府这棵大树,何必畏畏缩缩。
采煌煌大势一路碾压,魑魅魍魉自然魂飞魄散。
打定主意后,宋凌又反反复复仔细查看信纸,确实是普通的纸。不由得疑窦丛生,难道流罗真的只是想见他一面?
这时他注意到搁置在旁,备受冷落的信封,他将信封拿起,凑到灯烛下仔细观察。
不对,颜色不对。
这类寻常百姓用的信封为了防潮、虫蛀,往往在纸面上刷一层薄薄的桃油。
桃油轻透,映照在灯烛下往往显示信封本来的颜色,可这信封却有一块地方颜色明显比别处深。
贴了东西。
宋凌用指腹摩挲信封,撕下一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透明薄膜,看似没什么特殊。
他又仔细回想了流罗的一举一动,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宋凌不徐不疾的拿出茶具,煮茶。
待茶煮好后,他先品尝一口,再将薄膜放进茶水中。
薄膜浮在浅碧色的茶水上,缓缓凝出几个蝇头小字
待你知道一切真相,可来风雪楼寻我。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做戏
翌日。
连日阴沉的天终于见晴,宋凌将书房里那几株焉头巴脑的芸香抱出来放在小花园里,再同忙着张罗早膳的饺子招呼一声,便准备去请安。
到老夫人处时,几位婶子已经先到了,正一人一盏茶,听府中说书先生说书,不时发出阵阵轻笑。
将军府内规矩没别处严,既没有男子七岁不入内宅的规矩,也不兴问安时不许多言。
老夫人是喜欢热闹的,因此她这处常年欢声笑语不断。
按她的话说,都是一家人,规矩多了难免生分。
宋凌一来,老夫人并几位婶子轮番取笑他昨日被流罗看中的事。
一屋子都是长辈,宋凌别无他法,既不能借口遁走,也不能出言解释,只好任由长辈们打趣。
不过在长辈们的只言片语中,他敏锐的把握住一点讯息,罗锦年那厮,昨日回来就跪上了,现在都没起。他不由得心情大好。
等婶子们都兴尽离开,宋凌才出言请辞,往田先生那处去。
田氏的请安时间和别的婶子大不相同,不是早晨,是傍晚。按她自己说的,早晨困乏,她起不来,但宋凌这些年对她也有些了解。田先生大抵是觉得妯娌们吵闹,这才特意错开。
刚到田氏院门口,却见等着的不是紫苏而是田氏本人,宋凌吃了一惊,怎的先生亲自出来。
还不等他上前行礼,田氏柳眉倒竖,先发制人的厉声喝问:宋凌,你可知错!
音浪激起停枯枝上的飞鸟,不停拍着翅膀,昨日残雪从枯枝落下,底下扫地的女婢肩头衣物濡湿大片。
她眼观鼻鼻观心,眉毛都不抬,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手上挥舞扫帚的动作越来越慢。
宋凌先是一慌,他首先想到了昨日之事,去风雪楼,见花魁,晚归,到底是哪桩哪件惹了先生不快。
去风雪楼是罗锦年强迫,见流罗也是为了名声不得已而为之,晚归也是罗锦年直接造成,怎么算都是罗锦年的错处,算不到他头上啊。
宋凌旋即反应过来,如果先生是真生气,那他昨夜就不会安稳睡着,而是和罗锦年一起跪祠堂。先生也不会当着下人的面训斥他,她就算再生气,也只会私下训斥,不会伤他脸面。
此番作为必有缘由,宋凌灵光一闪,配合着深深作揖,声音颤抖:学生知错,请先生息怒,怒极伤身。任谁看都是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可怜庶子。
田氏声音冷冷,怒气不减:认错挺快,进来和我说说错哪了。
宋凌顺从的跟在田氏身后,随着两人进院,院门啪的一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