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滚到嘴边的话被一声急促的尖利女声打断。
公子!不好了!老夫人病危!
宋凌霍然起身,一眼生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向他跑来,他心不由得重重一跳,一拍手院中出现数名护卫。
拿下,不准任何人靠近二夫人。
这小丫鬟来得蹊跷,老夫人病得也蹊跷,明知蹊跷,但宋凌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烧得五脏俱焚。
等我回来。
说罢急匆匆拂袖而去。
被护卫按倒在地的小丫鬟诡异一笑,一根沾满血污只有半截的手指从衣袖滑落。
茵奴看向手指瞳孔一缩,惨然低笑道:都是命。
护卫紧遵宋凌命令,将正屋大门合上,守在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茵奴跪坐在小几后,抚摸着手中匕首。娘子曾来信同她抱怨,杜少伤幼年顽劣,爬树时不慎滑落,右小指因此少了一节。
噗嗤。
是皮肉被利器破开的声音,匕首刺入柔软喉管。
她软软倒在地上,鲜血晕开,染红了一身白裙,像美丽的杜鹃。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娘子与夫人时。
她们站在火一样的杜鹃花丛前,真漂亮啊。
她终其一生,机关算尽只是想让娘子,让夫人,福泽绵长,安康一生,甚至不惜与虎谋皮。但如今,夫人没了,娘子身中奇毒,伤儿生死不明。
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底什么也没办到。
第85章 千劫(一)
老夫人近些年来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小病不断。五夫人为老夫人诊脉,说是忧思过重,心病难医。当年那场滔天的祸事带走的不止罗府儿郎,还有老夫人的心力。
宋凌一直都清楚,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孤独的,此后种种不幸让更让他确信,世人不可信,神佛不可求。
但即使是他,此刻也真切的向漫天神佛乞求,乞求祖母福泽绵延,有惊无险。
老夫人礼佛时突然晕厥,罗府上下像冷水落沸油,从主子到下人都有些六神无主,活似热锅上的蚂蚁。
宋凌走在去蟠寿院的路上,踏行过千百次的石子路此刻却像蔓延成万里之遥,怎么也走不到头。
小刀似的冬风瞅准缝隙,往他罗袜里钻,钻进肌理。一阵刺痛从脚踝传来,过电般往小腿蔓延,瞬息间左小腿失去知觉。
宋凌唇色肉眼可见的变白,他步伐不停,向蟠寿院走去。
田氏先到一步,还未进内室,先是环视一圈周围手足无措的丫鬟仆从,断喝一声:王妈妈你先去外院拿牌子再去宫中请太医,孔妈妈将小丫鬟们都领出去,该做什么接着去做,都围在此处是等着被扣月钱吗?
乱糟糟的众人仿佛一下就找到了定海神针,慌忙应了声,慢慢散开。
嫂子!田氏闻言回头,见来人是白氏也不多寒暄,眼神示意她进入,又在人堆中点了几个沉稳的老妈妈一同进了内室。
内室门窗紧闭,空气沉闷,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味。
老夫人躺在床上,盖着厚厚锦被,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眼膛下一片青黑。
妈妈丫鬟跪了一地,有人六神无主,有人嘤嘤啜泣。
随着老夫人去礼佛的心腹刘妈妈侯在床边,见田氏进来,她压下悲痛上前将今日老夫人在小佛堂见过的人,做过的事一一道来。
白氏正跪在软垫上替老夫人把脉,半晌她眉尖一挑,将老夫人的手放回锦被,撑着床边微微起身,分开老夫人眼皮,眼珠泛白。最后她俯在老夫人心口,仔细辨认心跳。
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白氏站起身沉声道:打一盆清水来,所有人先退出去。
都先出去,老夫人院里的去偏房等着,是一所有人,少一个后果自负。田氏低声吩咐着,眼风转了圈,落在匍匐着的下人背脊上。
尽管语气淡淡,仍然使人不寒而栗。
待人都退出去后,白氏从医箱中取出银针扎在老夫人指尖上,鲜血顺着银针低落在清水中,竟泛出隐隐黑色。
白氏收起银针,将一花香扑鼻的黑色药丸化入水中,以银勺渡到老夫人口中,她心中已经有数:请嫂子进来。
丫鬟放好医箱,躬身退出。
不一会田氏撩开帘子,单刀直入道:急症还是中毒?
白氏轻拭老夫人鼻尖细汗,凝重道:中毒。
此毒性烈,毒性霸道绝伦,若是直接摄入恐怕母亲现在已经
田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勿要扰了母亲休息,院中服侍之人我已经全数拘在偏院,你与我同去。
两位嫂嫂与四弟妹嫂子可让人去知会了?白氏又将数味药丸化水,渡给老夫人。
田氏眉心狠狠一跳,想到宋凌与她说的话,刻意对杜氏避而不谈:两位嫂子已经让人去知会了,不时便到。
嗒。
药勺与瓷碗边沿轻微碰撞,白氏回头看了眼田氏神情摇欲言又止:嫂子心中有数便是。
夫人,二少爷来了,此刻等在正厅。紫苏撩起帘子步入内室。
田氏一挑眉诧异道:弟妹,可是你派人告知凌儿的?此前宋凌曾将青葙庄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按田氏的意思,杜氏是罗府二夫人,只要杜氏没做出天理难容之事,杜氏就永远是罗府的主子,她就永远会无条件的站在杜氏身后。
哪怕杜氏真的一手策划青葙庄的覆亡,甚至真如凌儿所说,杜氏还另有谋划。
又如何?
但若是杜氏真做出了背叛将军府,背叛大礼朝之事,她也绝不会姑息。
因此在她的默许下宋凌此刻应该在孤鹜院,好好摸清楚杜氏到底有何谋划。
白氏摇摇头:我出来的急,许是哪个下人自作主张去说的。
这么巧?田氏心中疑窦丛生,老夫人中毒之事恰好打断了宋凌问话。
是巧合,还是?
嫂子?
田氏回神看向紫苏:让少爷去偏院。
我们也去,倒要看看是哪个鬼祟的又藏在暗地里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白氏仔细交代了几名仆妇照顾老夫人,才随田氏一道往偏院去。
宋凌站在偏远门口,不时往正院方向看去,他不清楚老夫人情况,心火似起。
他瞧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一股子戾气在体内上窜下跳无处发泄,最后冲向足尖狠狠碾在仆妇指尖上。
啊。
仆妇惨叫不断,却不敢缩回手,只好蜷缩着身子,足腹都收敛起来,活似被煮熟的大虾,二少爷,奴今日只是在院中扫雪,并不知老夫人为何突然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