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6)(1 / 2)

男人之间,何需多言。宋凌轻笑着扯住罗锦年衣袖往下一拉,将人按在甲板上,啄了啄他的鼻尖,手顺着外衣往里滑,刚触及到温热皮肉,动作忽然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咳咳,王家人找来了。王矩站在舱外隔着木门极不自然的撇开眼盯着静谧江面,画舫上隔音并不好,这俩人闹出偌大动静,他老人家既不聋又不瞎怎可能听不见?王矩心中又恨又气,恨罗锦年不识好歹非要和短命鬼搅和,气这二人不要脸,才认识头一天就往床上滚。

咔,木门一开,宋凌束了发,衣衫齐整,镇定自若的向王矩一礼,笑道:今日之事多谢老先生。

王矩眼角抽搐,对眼前人脸皮之厚感到由衷的叹服,敷衍的拱拱手,郎君快些吧,王家人催得急。

宋凌闻言往岸边一望,果然林林总总亮了数十灯笼火,又有一乌篷船缓缓向画舫靠来,船翁带着斗笠身量颇高,正是王弗阳。

不过片刻功夫,乌篷船已靠了来,宋凌再谢王矩,随后踏上乌篷船。

眼见小船逐渐驶远,王矩脸色一阵扭曲,夺命般推开木门,进船舱一看,只见罗锦年两眼迷离的躺在甲板上正盯着莫须有处发呆,可怜的外衫不知被扔去了哪儿,脖子上还有点点红痕,俨然一副被浪荡子糟蹋了的小娘子模样。

臭小子!你他妈的就不会听人话!让你别和他纠缠,你他妈直接滚床上去了?他欺负你了?草!小瘪犊子,日日在柳州横,我当你是个能人,今日怎么了!只会窝里横的怂蛋!王矩怒从心头起,扯着罗锦年领口不停咆哮。

罗锦年早失了神,耳眼皆闭,他被抛入云端又沉入海底,心神完全被陌生情绪掌控,攒不出力气来和王矩对吼,微微蜷缩试图将挽留宋凌的余温以及萦绕鼻尖的冷香。

王矩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心中一个咯噔,遭了,这小子真中招了。他松开罗锦年,颓然道:罢了我不管你,只是那人他一句命不久矣比千斤还重,王矩数次张口,又被罗锦年眼里的雀跃憧憬击退,最后叹了口气,造孽啊!

他不叫那人,他叫谢陌,罗锦年又抓错重点,看向王矩认真道。

此时月隐云头,静谧大江一舟独行。

独玉心情很好?王弗阳单手摇桨,回首问道。

宋凌一愣,问道:长兄何出此言?

王弗阳摇摇头,直觉?

宋凌负手回望画舫,遇见了值得欢喜的人。

第155章 苦海难渡(一)

上京的云团成团黑压压的罩在将军府顶上,华盖一般倾泻而下,空气中混了人性最负面的情绪绝望、呐喊、悲痛、恐惧,流动起来滞涩无比。

老妈妈斟上碗热茶,声音像两节干木头相互摩擦,老夫人,监察司来人摘匾。

老夫人穿着丧服,晚上拴着白色丝绦,她端坐正堂,接过茶碗轻呷一口,问道:什么名?

盖与碗相碰,发出声清脆轻响,老妈妈哆嗦个不停径直跪下便地上磕头,边磕边断断续续道:监察司文书在仪门外,老奴去看了,罪老奴说错了嘴,老妈妈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闭上眼飞快道:朝廷说三奶奶私通狄戎犯叛国之罪,按律移其三族,但朝廷感念罗府先辈功高,今子孙悖逆却不该叫先贤成那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

念此多方裁定商议,褫夺罗氏镇国封位,名下家产尽归国库,自此后男丁尽数削为白身,留在罗氏宅院供奉先灵。

叛国,好大的名头。老夫人冷笑一声放下茶碗,满头光洁银丝瞬间暗淡,她掀起眼皮看向正门,门外呼吸急促,马蹄杂乱,人人都想从罗家身上剜下肉来。

她上身一动,老妈妈旋即起身递上龙头拐,老夫人拄拐站起,鼻翼微微抽动,女眷呢?

老夫人!老妈妈突然惨嚎一声,女眷发为官奴!

是非颠倒,指鹿为马,斥有功之臣为叛国罪人,好个天下,好个圣明!

老夫人步履蹒跚的步入天井,天上乌云似倾,她惨然道:想我罗家世代忠良,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天理何存!

轰隆隆,空中厚重云层突现电蟒银蛇,银蛇乱舞,照得室内亮堂堂一片,紧接着沉重雨珠滚石般落下,水汽上涌,周围被雨幕隔开。

老妈妈捶胸顿足,哭得面色青紫接不上气,她既为罗府遭难悲鸣又为将来自身境遇悲痛不已,想她年近花甲竟然再逢巨变,这时她突然听见老夫人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让所有女眷到此处,安排人即刻送石先生出府,他非我罗府之人监察司不会为难他。

少时,女眷已齐至天井,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被雨滴敲击声塞满,老夫人拄着拐环视众人,说道:我田家从无屈死受辱之辈!

喀!龙头拐顶端弹起,露出森白剑尖,老夫人看向祖祠目露决绝之色,转杖将尖端对准自己直刺而下,只听噗一声响,利刃割断衣料,果决刺入心脏。

瞬间炸起大蓬血花,又被大雨冲散。弥留之际,老夫人脑海中的回忆逐次浮现,幼时承欢父母膝下,闺中密友同眠,新婚琴瑟和鸣,育子故作严肃,夫亡悲痛欲绝,子丧心肺同眠,送媳千里远征,迎尸正门之外。她这一生历经生死,临了时原以为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句,不过如此。

但田婉出征时那一句无悔犹如孽蛟掀浪,怎能无悔!老夫人无神的双目骤间清明,一点将散未散的神采支着她望向皇城,悔啊!

老夫人!太君!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众女眷跪在地上嚎哭不止,一地白巾像白玉兰层层绽开,这是礼朝最后的良心。自此后鬼祟横行,唯有将良心挖出嚼碎咽下,身坠十殿阎罗方与各路魍魉有一战之力。

以恶斗恶,以杀止杀。

白氏替老夫人合上眼,转身面向众人高声道:诸位,死与辱自择罢!说罢取出匕首往心口一扎,人世牵绊多,她一忧家中父兄,二忧小女芊玉,三忧宋凌体弱。玉儿啊,凌儿啊,我只盼你们能安乐一生,逃吧,逃得远远的,再别回上京。

众女眷哭泣有之,沉默有之,咒骂有之,唯独无一人怯懦。

百来号人的血从罗府蜿蜒而出,被雨水冲刷着进入水道染透整个上京。

罗府,一处密洞。呜呜呜!五言死死捂住罗芊玉不让她挣脱,哽咽道:姑娘你还这样小,夫人怎舍得你去死,又怎舍得你被送去腌臜地受折磨,姑娘你听话,一切都会好的,你不是喜欢吃桂花糕吗,奴出去给你买好不好。

罗芊玉停止挣扎眼泪大颗大颗的滑下,她抬起手向莫须有处祈求,像在祈求温暖的怀抱。

祖母,娘,哥哥,我害怕。

雨突然停了。

罗府正门外,监察司人皆披甲,为首之人沉声道:拿攻城杵来,砸开!

轰隆隆,轰隆隆,片刻功夫后大门洞开,监察司指挥室大手一挥,命令道:列队,进!

等等!这时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自侧边传来,指挥使手一顿耳尖微动已经分辨出了来人,他抬手下按:停!

转身迎上来人,笑道:许久未见傅公子,真真宛如天上中人,晚生恍惚一看还以为是傅丞相大驾光临,听闻傅公子领了吏部的缺儿,今日怎么得空来寻晚生?他往后让了让,又道:正如公子所见,晚生忙得腾不出地儿,公子不如稍后片刻,待晚生料理完再与公子治上一桌小叙别情?

来人正是傅秋池,他头戴方巾,身穿青色夹纱直裰,足上踏着粉底皂靴,比之少年时清减不少面颊略有凹陷,周身仪态也逐渐像傅丞相靠拢,如出一辙的临渊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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