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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带着松子和霍燕上街闹事,险些伤了朝中三员一事,哪怕帝渚当场解决干净,安抚了受惊的百姓,也对那三人厉声威胁缄口,但这事闹得不小,势必迟早会传入皇帝的耳朵里。
只是她没想到皇帝会知道的这么快。
翌日刚下朝,皇帝就召了她独入御书房,她入了殿一看,见殿里除了她,还有抚着长长花白胡子,笑的意味深长的右相。
左右两相当了几十年的死对头,无论明下暗里都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他们各下的门生亲眷亦是每每见面必会掐架斗嘴,私下则老死不相往来,是故昨日那三人都是左相的人。
按理说,就算那三人回去后心犹不甘,实在受不得这个窝囊罪找到他们的最大靠山左相诉苦抱怨,门生受辱就是自己受辱的左相便会到皇帝面前告她一状。
手下的臣子出事,皇帝找她询问缘由,该斥该罚都合情合理,但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怎会是右相?
之前她一直战战兢兢,小心行事,未曾犯下半分错,即便皇帝有心寻她错处也没地找,可她这次却是主动落了把柄在皇帝手上,他会逮住这个机会又给她出什么幺蛾子?
帝渚心底思量不停,脸上却涓滴不露,与右相互相拱手示礼后,便从容揽袖在皇帝下位坐下。
她佯装不知皇帝唤她是为何事般,坦荡荡的问道:“朝会诸事解决,国泰民安,皇上召了臣与右相单独来这里,还有何事议论?”
“也无事,只是右相总在朕耳边念叨,说皇姐常日繁忙,杂事缠身,抽不出空与他叙叙旧说说家常,所以朕便当了个和事佬,私自做主把皇姐你叫了来。”
皇帝笑的温吞儒雅,眼眸真诚的望着她,仿佛真如他所表现出的是个爱民如子,关怀臣子的仁怀天子。
“皇姐可会怪朕鲁莽做主了?”
她与右相何曾有过旧?又哪来的家常可说?帝渚听后心底沉静如死水,面无表情:“原来如此,皇上也是关心臣子,臣又怎敢怨怪皇上呢?”
她偏眼看向对面的右相,语气没有起伏:“不知右公想同本侯说什么家常旧话?正好皇上也在,咱们三人可以一起唠唠。”
既然这两个一老一少的狐狸头子对昨日之事避而不说,装傻充愣的同她废话闲扯,她暂时猜不透这两人打得什么算盘,不妨就顺着他们说。
她倒要瞧瞧这两人能翻出个什么新花样来!帝渚不动声色的低头喝了一口茶。
从入殿就在暗中观察她的右相闻言便哈哈大笑,爽朗响亮的笑声响在殿里,余音绕梁,听着有几分老当益壮的意思。
“侯爷还是像小时一样的冷静自持啊,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右相抚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花白胡子,语气颇为感旧。
“老夫还记得侯爷少时就不常与别的皇子帝姬多有来往,常常一人自顾自的看书练武,心无旁骛,无人督促也极为自律,日日不变!“
他砸吧砸吧嘴,目露感慨的唏嘘道:“唉,侯爷那时也才五六岁,比起其他总爱贪玩偷懒的皇子帝姬,聪慧克己的都不像是年幼爱玩,正该是天真稚子的年纪呀!”
“的确,经右相这么一说,朕也想起来了些!”皇帝眼眸弯弯,笑着迎合。
“那时皇姐也是这般的冷傲孤高,对自己极为严苛管控,早间听太傅授课,午间学武射箭,晚上还要熬夜背诵一日所学,不完定不休息。朕听宫女们私下偷偷说过,好长一段时日皇姐屋里的烛火常常很晚才熄。”
“朕可远远比不上皇姐的天资聪慧,刻苦勤劳。朕年幼时十分愚笨,学什么都迟钝拖沓,朕又总贪耍胡闹,常常带着几个太监到处乱跑,父后没少因为这事把朕与皇姐互相比较,怪朕不思进取,玩物丧志,根本没个皇子的样子呢!”
往事时隔多年,她都忘得所差不多,且年幼之事如今细细数来没有几件好事。
父君不受宠,朝中无靠山,两姐妹时常受到旁人的捉弄调侃,吃食住行样样皆差。
莫说有正常的帝姬待遇,就是连每日的饱食才堪堪达到,与她今日的地位权力简直是天差地别。
衣食简短,不受待见,是以旧事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值得长提回味之事,可这两人说起来倒好像是往事绯烟,绚丽多彩到值得大肆夸耀似得。
帝渚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反问道:“那又如何?就算那会儿臣再刻苦,再懂事,母皇依旧不喜欢臣,从来没正眼看过臣一眼,就连学武都是臣跪在母皇寝宫前足足跪了一夜,母皇才准了。”
话语落下,殿中立时寂静一片,正一唱一和的年轻皇帝和年迈右相被她短短两句话堵得哑口无言,笑容微微僵硬,好久无话可说。
幸亏右相年岁老迈,早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经验老道,率先反应过来。
他掩嘴咳嗽两声掩饰了尴尬,转而若无其事的继续笑道,“哈哈哈,侯爷说话就是直爽干脆,一鸣惊人!旧事已过,咱们何必再续,聊聊别的也好。”
“是啊,旧事何必再谈,不妨说说今朝?”皇帝紧随其后的附和
', ' ')(',笑道,“皇姐,说起来你回朝快有半年了,朝中的人你可都认清楚了?可识得方寸山此人?”
他算是明白了,与秉性耿直,不喜弯弯绕绕的帝渚就不合意与她多扯闲话,不如直接开门见山,省的弄得双方尴尬难看,不好下台。
方寸山就是昨日那个差点被松子咬断一只手臂,又被她放狠话威胁的倒霉蛋。见这两人迂回绕路的终于说回正事,帝渚眼光微闪,嘴角极微的勾起。
她点了点头道:“识得,兵部侍郎,左相的得意门生,据说还是左相的好女婿。”
‘好’那个字,她故意咬的重了些,听起来隐有嘲意彰显。
“不错,就是他。”皇帝笑眯眯道,“今早上朝朕才得知方侍郎昨晚不知为何大病一场,竟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朕放心不下,便叫了御医入府去看,说是寒夜受风中邪,怕是这段时日都要在府养病不得出了。”
正值热浪汹涌的节气,又怎会受寒夜受风?
这话便是拿来哄三岁小孩都觉可笑,何况在场众人哪一个不是八瓣玲珑心的人精,怎会听不出其中暗意显然!
与其说是寒夜受风中邪,不如说是被她的一番恐吓威胁吓到了,但皇帝此言似有心偏颇她之意,因此帝渚听后眼帘低垂,遮住了眼里起伏情绪,口气状似关心。
“既是如此,那就该让人在家中好生修养,莫要太过操劳了。”
“朕也是这般想的。”皇帝含笑附和她,转口却故作苦恼的模样。
“但方侍郎乃是兵部侍郎,兵部的诸多相关事物与他离不得关系,侍郎一职空缺太久难免不便,容易生事,兵部掌管之事又牵连皇城禁宫安全,所以朕愁心不已,特意叫了右相与之相商。”
帝渚听到那‘特意’二字时眼角就控制不住的抽动两下,遂抬眼瞥向右相,见那个老狐狸仍是悠闲的抚着胡子,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一双犀利眼珠丝毫不显年迈的浑浊,皱纹堆积的眼角荡出层层波纹,不觉慈祥,反觉狡诈油滑。
见状,帝渚嘴角控制不住的浅浅抽动,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她勉强尚能应对,但两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一前一后的堵住了她,前是胡同,后是悬崖,她还有别的路可以退么?
前后无路的情况下,偏偏推她入悬崖的两人还站在了崖边,煞有介事的讨论她怎会不小心的坠入深渊,此刻便像是听了个极为不可理喻的大笑话。
帝渚低低冷笑一声,沉声反问道:“兵部侍郎一位当然不可长时无人,不知皇上与右相商议之后,觉得谁合适这个职位呢?”
话都说到了这里,就算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她怎么也得给他们几分面子,顺着讲下去圆了他们的场子。
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谁还不会说呢?只是分为愿不愿意说,被迫还是主动罢了。
果然,她话刚落,右相就含笑接道:“皇上觉得廷尉大夫刘琦不错,可老夫认为此人心机不纯,急功切利,不适担任公无偏心的侍郎一职。”
刘琦是左相的人,靠着此人,左相在兵部说话是举足轻重,一语落地不可更改,而今此人出事,势必朝中主要两派都会为此龙争虎斗,争相提名自己人。
差不多已是理清当下思绪的帝渚冷眼看他,声色不变:“那右公觉得谁人更合适?”
“老夫私以为,尚书台的下参事白阙秉性公正,刚烈不阿,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完语犹,右相脸上浮出几分犹疑之色,帝渚瞧着他的假意作色,心底嘲意横生,却并不开口,只静静等着他的后话。
等了有一会儿也没等到某人的理应顺势问话,不免略为尴尬的右相又咳嗽了两声,继续自说自答道:“可是此人的官职太低,在朝中声望不高,要是无人推举…”
话说到这里,就算帝渚是个傻子都明白了。
她抿了抿唇,默默看了看对面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的老少两人,看了半刻后,突然很想仰天大笑,然后提脚就走!
难怪皇帝这次会偏颇维护她,原来是想让她当了出头鸟,把他们看中的人送上兵部侍郎这个位置,到时朝中便又能多一个他们的掌权心腹!
时至今日,她才知右相竟是已经成为了皇上身边的心腹大臣,两人正是合伙从她身上打主意呢。
只要有她出声提名此人,就算左相再不满意这个结果,也不可能当庭损了她的面子,只得忍气吞声的吃下这个结果。
明白归了明白,可惜她无权反对。
林川身为她的下属,他犯下的一应祸事她这个做主帅的就该全权担着,正是因此她昨日知道林川带着人出去闹事时,才会那般大为恼怒。
今后朝堂这个大浑水,她是不想进也得进了。
但她身在朝堂,又怎可能一直安忧无事,独身自好呢?
于是,帝渚抬眼,迎面看向前方射来的两道投来期盼的精亮视线,冷冷道:“这个人,臣来推举。”
帝渚的‘主动’请命推举的识相举动,令两只老狐狸都极为满意。
', '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他们假兮兮的推迟了几句后又附和着大大夸耀了她一番,然后堂而皇之的说他们君臣之间还有点国事需要讨论,就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她离开。
听着这欲盖弥彰的可笑理由,帝渚连揭穿他们的心思都没有。
她对这机关算尽的腐朽官场厌恶至极,因此一听自己不用再呆在这里与他们假情假意的做戏,停都不停的起身行礼就甩袖出了殿。
出了御书房,帝渚奔着浮云台的方向疾步而去,这深墙高院遍布人心算计,龌蹉不堪,唯有浮云台才是她心底的一块洁净圣土。
不料她来的不巧,公主殿里没有纯洁单纯,干净的没有一丝污浊的帝渺,只有自打那一日过后教她满心厌气,痛恶深觉的御前公公——姜涞。
正如皇帝方才所言,帝玦年幼时虽不善学文练武,但生性善良,活泼好动,心思单纯,曾多次帮衬过倍受常蔑视的她们两姐妹,挥斥责骂那些谄上骄下的王亲宫奴。
他会跟在她后面奶声奶气的唤她皇姐,会送许多吃的用的给帝渺,是真心实意的对她们好。
帝玦的生身父亲慕容离是当时位尊无比的君后,十七岁就与先皇成婚,慕容家族根深叶大,权力鼎天,送他进宫就是为了更巩固朝中的家族势力。
他只需生下一儿半女家族的权势就更大更稳,果然效果显着,现今的当朝左相就是皇帝的外戚大伯。
凤歌立贤不立长,有了君后及慕容家这庞大的家族根势打下根基,自生下来就是万千目光聚集的帝玦基本就被预兆为将来的君王,而现实也是如此。
可比起他不可比拟的显贵身家,帝渚两姐妹的父亲只是个不值一提的不受宠侍君,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外族人,两相比较堪比云泥之别!
可明明他的地位比她们尊贵太多,却不顾父后及亲友奴才的再三劝诫,时常与她们混在一起玩耍不说,还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两姐妹身后,一面追随着她们,一面又保护着她们。
谁人都知,在人最黑暗无助的时候,若是有了根救命稻草,那都是无与伦比的光芒与希望。
所以就算那时的帝渚除了父君与妹妹,对外皆是冷傲不理的不屑姿态,却唯独对帝玦这个善良可爱的四弟好感颇佳,偶尔还会嘘寒问暖,教他读书写字。
可就是那般活泼可爱,天真善良的帝玦,会追在她身后软声亲昵唤她皇姐的四弟,隔了九年再见时突然大变性情,变成了现在这个表面温和有礼,笑语晏晏,背后却是癖好变态,君心叵测的多疑皇帝。
不禁令人不禁怀疑到底这九年中是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变成一个与小时候截然不同的人呢。
帝渚曾多次想过帝玦变成如今这样的原因,还私下打探过这九年与他有关的诸事,但都没有得到过多实用的消息。
好像他变成这样是命运的必然使然,是当上皇帝后就会顺理成章付出的代价,无法反抗便只得认命服从。
因此,帝渚只得低头认命,心里却仍有不甘。
这股不甘在听到有太监凭借一具好皮囊爬上了龙床,而她又亲眼目睹那人与皇帝颠鸾倒凤的刺激场面,正正好那人又是她近来不喜的姜涞时,她毅然便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了他的身上。
男子相恋已是世间伦理背德,太监与皇帝厮混一室更是天理不容。
如果不是他主动勾引皇上,凭借自己的几分好姿色蛊惑人心,时常在皇帝的耳边吹枕边风,导致皇帝行为偏颇,性情乖僻,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古怪诡异的脾性。
一切都是这个妖媚惑主的太监的错!
得不到合理解释的帝渚,就像是一个母亲看见一向乖巧纯洁的孩子突然之间变坏了,变得不可理喻,变得难以接受。
但她最终无法责怪自己的孩子,于是只能把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孩子周围的外物因素上。
她怨恨它们影响教坏了单纯无辜的孩子,而执拗的不愿细细思索他究竟在其中到底做了什么,选择了什么。
她的这个想法简直是固执已见,偏执太过,理所应当的就给别人定下了不准反驳的罪名,冲动鲁莽的实在不该是往常冷静自持,理智分析的帝渚。
可无论她多么鲁莽冲动,理智丧失,进而短短时日内就对姜涞厌弃入骨,打心眼里的鄙薄轻蔑,连看他一眼都觉污眼时,旁人却并不知她厌恶姜涞的究根缘由。
只以为是大将军太高傲自洁,看不起太监这种本就卑贱残缺的存在,而唯一知道缘由的人却是乐见其成,看的滋滋有味,从不加干涉。
因为无人知晓,无人拦阻,所以便发展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正站在殿门口的青衣太监一见到殿外走进来的人便是脸色一僵,片刻后就缓了神色,举止泰然的弯腰颔首,不卑不亢的敬声唤道:“奴才见过殿下。”
见到他的帝渚脸色同样不好看,却是丝毫不用掩藏自己的厌恶之色,隔空射过去的目光锋利如刃,若目光能杀人,怕是这人早被她刀刀砍得支离破碎,血流成河。
似乎
', ' ')('多看这人一眼她心里的怒火都要压制不住,一发火就想杀人放火,只因了这里是妹妹的宫殿,帝渚才勉力忍了火气,冷声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帝渚说的就像是他来了这里是要杀人放火一样,半年来每与此人见面就没得一个好脸色好话的姜涞,终于因了这一句话忍不住火气飙升,任是再好的涵养都得破功。
但他不能发火,也不敢发火,便强忍着火气解释道:“近来天太热,各宫里的冰块供给紧俏,奴才怕小殿下这里热的晚间睡不好,所以才赶紧带着人来送。否则小殿下中暑患病,害的殿下也因此寝食难安,日夜挂念,倒是奴才的罪过了!”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我好心好意的关忧你的心肝妹妹,你竟然还反嘴责怪我,懂不懂好人心?你个狼心狗肺,见人就咬的东西!
自然听懂了这话的帝渚脸色更是难看,却最终忍住了没说什么,只冷冰冰的继续问道:“那你送完了没有?”
皇帝许是就喜欢看她们两人撕破脸的斗嘴互骂,并以此为乐,所以近段时日越发的宠爱姜涞。
每次独召内阁议会时都会让姜涞随侍身侧,且时常当着她的面有意无意的与姜涞调笑暧昧,故意时时刺激着她的承受下限。
而她自然是看不下去的,一看不下去就忍不住出口讽刺姜涞,甚至有几次当着他的面对皇帝说宦官误国,导致名臭千史,亦或勾引君主的下场个个惨烈等等一类话语。
每次姜涞都气的表情扭曲,眼冒怒火,却依旧勉强的隐忍不发,除非忍无可忍时才会明嘲暗讽的怼了回去,与她不甘下风的据理相抗。
皇帝便只在一边撑着下巴含笑看着,像是在看一场热闹精彩的好戏。
时日一长,皇帝的故意无视,私下对姜涞的相帮偏颇,也就导致她与姜涞两人愈发的两相看不惯,犹如针尖对麦芒,一见对方就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但再是恨不得把对方大切八块,撕碎吞腹,两个人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帝渚的地位太高,姜涞则有皇帝的相帮扶持,且帝渚也不屑仗势欺人,因此两人在互斗互争中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
前方离得他足足有十丈远的帝渚一步不动,遥遥甩来的目光就像看着一条肮脏恶心的蚁虫腐蛆。
姜涞听着心怒至极,便怒极反笑道:“殿下放心,奴才这就走,绝不会碍了殿下的尊眼!”
说完,他狠狠扭过头也不想多看帝渚一眼,向了旁边的几个等候太监一挥手,随后连最起码的表面功夫都不想维持了,招呼不打一声的扬长而去,一片青青泱泱的太监很快退出了公主殿。
待他们一走,帝渚冷冷哼了一声,脸色稍好的踱步入了殿内,一进殿巡视一圈仍是不见帝渺,便对旁边看了殿外全程后吓得战战兢兢的宫女招了招手,问她帝渺去了哪里。
“回将军,殿下看你今日久久不来,以为你会更晚些,所以应了泰昌帝姬的画舫游湖的邀请,出殿去了。”
那宫女见帝渚的神情比之前与姜司公说话时的脸色好了很多,一如常日还算温和的模样,因此心里放松许多,回答的也比较利索。
先帝的子嗣不多,除去她,四弟帝玦,最小的帝渺,剩下的就只有三个孩子,二皇子生下不久就夭折,三皇子帝云七年前就封爵去了封地,宫里就只有五妹泰昌帝姬,她与帝渺又年纪相仿。
宫里寂寞,血脉稀少,两人便常常相伴作乐,以此打发漫漫时光。
闻言,帝渚没太在意的颔首,又问:“去了多久?”
“大概有一柱香了。”宫女道,“将军你再耐心等等,殿下应当就快回来了。”
帝渚嗯了一声,便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然后自己走到殿中央的主位揽袖坐下。
偏头她见桌上摆了一盘没下完的棋盘,黑白两龙杀得难舍难分,白龙稍稍落了败势,黑龙也难进一步,双方旗鼓相当,却又各据死穴,不好再前。
看样子应当是摆棋的主人下到这里不知该怎样往下,只好暂时放着了。
帝渚的‘主动’请命推举的识相举动,令两只老狐狸都极为满意。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他们假兮兮的推迟了几句后又附和着大大夸耀了她一番,然后堂而皇之的说他们君臣之间还有点国事需要讨论,就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她离开。
听着这欲盖弥彰的可笑理由,帝渚连揭穿他们的心思都没有。
她对这机关算尽的腐朽官场厌恶至极,因此一听自己不用再呆在这里与他们假情假意的做戏,停都不停的起身行礼就甩袖出了殿。
出了御书房,帝渚奔着浮云台的方向疾步而去,这深墙高院遍布人心算计,龌蹉不堪,唯有浮云台才是她心底的一块洁净圣土。
不料她来的不巧,公主殿里没有纯洁单纯,干净的没有一丝污浊的帝渺,只有自打那一日过后教她满心厌气,痛恶深觉的御前公公——姜涞。
正如皇帝方才所言,帝玦年幼时虽不善学文练武,但生性善良,活泼好动,心思单纯
', ' ')(',曾多次帮衬过倍受常蔑视的她们两姐妹,挥斥责骂那些谄上骄下的王亲宫奴。
他会跟在她后面奶声奶气的唤她皇姐,会送许多吃的用的给帝渺,是真心实意的对她们好。
帝玦的生身父亲慕容离是当时位尊无比的君后,十七岁就与先皇成婚,慕容家族根深叶大,权力鼎天,送他进宫就是为了更巩固朝中的家族势力。
他只需生下一儿半女家族的权势就更大更稳,果然效果显着,现今的当朝左相就是皇帝的外戚大伯。
凤歌立贤不立长,有了君后及慕容家这庞大的家族根势打下根基,自生下来就是万千目光聚集的帝玦基本就被预兆为将来的君王,而现实也是如此。
可比起他不可比拟的显贵身家,帝渚两姐妹的父亲只是个不值一提的不受宠侍君,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外族人,两相比较堪比云泥之别!
可明明他的地位比她们尊贵太多,却不顾父后及亲友奴才的再三劝诫,时常与她们混在一起玩耍不说,还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两姐妹身后,一面追随着她们,一面又保护着她们。
谁人都知,在人最黑暗无助的时候,若是有了根救命稻草,那都是无与伦比的光芒与希望。
所以就算那时的帝渚除了父君与妹妹,对外皆是冷傲不理的不屑姿态,却唯独对帝玦这个善良可爱的四弟好感颇佳,偶尔还会嘘寒问暖,教他读书写字。
可就是那般活泼可爱,天真善良的帝玦,会追在她身后软声亲昵唤她皇姐的四弟,隔了九年再见时突然大变性情,变成了现在这个表面温和有礼,笑语晏晏,背后却是癖好变态,君心叵测的多疑皇帝。
不禁令人不禁怀疑到底这九年中是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变成一个与小时候截然不同的人呢。
帝渚曾多次想过帝玦变成如今这样的原因,还私下打探过这九年与他有关的诸事,但都没有得到过多实用的消息。
好像他变成这样是命运的必然使然,是当上皇帝后就会顺理成章付出的代价,无法反抗便只得认命服从。
因此,帝渚只得低头认命,心里却仍有不甘。
这股不甘在听到有太监凭借一具好皮囊爬上了龙床,而她又亲眼目睹那人与皇帝颠鸾倒凤的刺激场面,正正好那人又是她近来不喜的姜涞时,她毅然便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了他的身上。
男子相恋已是世间伦理背德,太监与皇帝厮混一室更是天理不容。
如果不是他主动勾引皇上,凭借自己的几分好姿色蛊惑人心,时常在皇帝的耳边吹枕边风,导致皇帝行为偏颇,性情乖僻,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古怪诡异的脾性。
一切都是这个妖媚惑主的太监的错!
得不到合理解释的帝渚,就像是一个母亲看见一向乖巧纯洁的孩子突然之间变坏了,变得不可理喻,变得难以接受。
但她最终无法责怪自己的孩子,于是只能把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孩子周围的外物因素上。
她怨恨它们影响教坏了单纯无辜的孩子,而执拗的不愿细细思索他究竟在其中到底做了什么,选择了什么。
她的这个想法简直是固执已见,偏执太过,理所应当的就给别人定下了不准反驳的罪名,冲动鲁莽的实在不该是往常冷静自持,理智分析的帝渚。
可无论她多么鲁莽冲动,理智丧失,进而短短时日内就对姜涞厌弃入骨,打心眼里的鄙薄轻蔑,连看他一眼都觉污眼时,旁人却并不知她厌恶姜涞的究根缘由。
只以为是大将军太高傲自洁,看不起太监这种本就卑贱残缺的存在,而唯一知道缘由的人却是乐见其成,看的滋滋有味,从不加干涉。
因为无人知晓,无人拦阻,所以便发展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正站在殿门口的青衣太监一见到殿外走进来的人便是脸色一僵,片刻后就缓了神色,举止泰然的弯腰颔首,不卑不亢的敬声唤道:“奴才见过殿下。”
见到他的帝渚脸色同样不好看,却是丝毫不用掩藏自己的厌恶之色,隔空射过去的目光锋利如刃,若目光能杀人,怕是这人早被她刀刀砍得支离破碎,血流成河。
似乎多看这人一眼她心里的怒火都要压制不住,一发火就想杀人放火,只因了这里是妹妹的宫殿,帝渚才勉力忍了火气,冷声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帝渚说的就像是他来了这里是要杀人放火一样,半年来每与此人见面就没得一个好脸色好话的姜涞,终于因了这一句话忍不住火气飙升,任是再好的涵养都得破功。
但他不能发火,也不敢发火,便强忍着火气解释道:“近来天太热,各宫里的冰块供给紧俏,奴才怕小殿下这里热的晚间睡不好,所以才赶紧带着人来送。否则小殿下中暑患病,害的殿下也因此寝食难安,日夜挂念,倒是奴才的罪过了!”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我好心好意的关忧你的心肝妹妹,你竟然还反嘴责怪我,懂不懂好人心?你个狼心狗肺,见人就咬的东西!
自然听懂了这话的帝渚脸色更是难看,却最终忍住了
', ' ')('没说什么,只冷冰冰的继续问道:“那你送完了没有?”
皇帝许是就喜欢看她们两人撕破脸的斗嘴互骂,并以此为乐,所以近段时日越发的宠爱姜涞。
每次独召内阁议会时都会让姜涞随侍身侧,且时常当着她的面有意无意的与姜涞调笑暧昧,故意时时刺激着她的承受下限。
而她自然是看不下去的,一看不下去就忍不住出口讽刺姜涞,甚至有几次当着他的面对皇帝说宦官误国,导致名臭千史,亦或勾引君主的下场个个惨烈等等一类话语。
每次姜涞都气的表情扭曲,眼冒怒火,却依旧勉强的隐忍不发,除非忍无可忍时才会明嘲暗讽的怼了回去,与她不甘下风的据理相抗。
皇帝便只在一边撑着下巴含笑看着,像是在看一场热闹精彩的好戏。
时日一长,皇帝的故意无视,私下对姜涞的相帮偏颇,也就导致她与姜涞两人愈发的两相看不惯,犹如针尖对麦芒,一见对方就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但再是恨不得把对方大切八块,撕碎吞腹,两个人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帝渚的地位太高,姜涞则有皇帝的相帮扶持,且帝渚也不屑仗势欺人,因此两人在互斗互争中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
前方离得他足足有十丈远的帝渚一步不动,遥遥甩来的目光就像看着一条肮脏恶心的蚁虫腐蛆。
姜涞听着心怒至极,便怒极反笑道:“殿下放心,奴才这就走,绝不会碍了殿下的尊眼!”
说完,他狠狠扭过头也不想多看帝渚一眼,向了旁边的几个等候太监一挥手,随后连最起码的表面功夫都不想维持了,招呼不打一声的扬长而去,一片青青泱泱的太监很快退出了公主殿。
待他们一走,帝渚冷冷哼了一声,脸色稍好的踱步入了殿内,一进殿巡视一圈仍是不见帝渺,便对旁边看了殿外全程后吓得战战兢兢的宫女招了招手,问她帝渺去了哪里。
“回将军,殿下看你今日久久不来,以为你会更晚些,所以应了泰昌帝姬的画舫游湖的邀请,出殿去了。”
那宫女见帝渚的神情比之前与姜司公说话时的脸色好了很多,一如常日还算温和的模样,因此心里放松许多,回答的也比较利索。
先帝的子嗣不多,除去她,四弟帝玦,最小的帝渺,剩下的就只有三个孩子,二皇子生下不久就夭折,三皇子帝云七年前就封爵去了封地,宫里就只有五妹泰昌帝姬,她与帝渺又年纪相仿。
宫里寂寞,血脉稀少,两人便常常相伴作乐,以此打发漫漫时光。
闻言,帝渚没太在意的颔首,又问:“去了多久?”
“大概有一柱香了。”宫女道,“将军你再耐心等等,殿下应当就快回来了。”
帝渚嗯了一声,便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然后自己走到殿中央的主位揽袖坐下。
偏头她见桌上摆了一盘没下完的棋盘,黑白两龙杀得难舍难分,白龙稍稍落了败势,黑龙也难进一步,双方旗鼓相当,却又各据死穴,不好再前。
看样子应当是摆棋的主人下到这里不知该怎样往下,只好暂时放着了。
偌大华贵的殿里,唯有从重重树荫间透过射进的斑斑阳光,反射着灿金的光芒,犹如一块石头突然砸入,打碎安谧的湖泊,激起涟漪。
正好左右闲着无事,殿里又唯有一盘棋局可供娱趣打发等人的时间。
帝渚看的来了兴致,于是垂眼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儿,忽是脑中精光一闪,便提指各落了几枚,又夹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左下角的攻穴。
这最后一子落下,正好解了白龙威胁,化死穴为活路,连通白子上下就把整个棋盘的局势颠覆大改,帝渚看后勾唇一笑。
她刚要抬手打乱这座棋盘时,余光忽地瞥见了斜处不远的小茶几上躺着一块孔雀玉髓璎珞玉佩。
精致玉环中间雕着云雀花纹,栩栩如生,殿外的阳光落在玉佩上光波流转,玉泽温润,格外好看。
因为离得不算太远,帝渚身子未起,指尖凝聚内力,反手向那茶几一挥,携带了内息的劲力径直奔着那玉佩打去。
那玉佩被打的往上抛起,帝渚再抬手轻轻一抓,玉佩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向后使劲一拽,稳稳飞入了帝渚的手里。
帝渚单手举着玉佩到眼前透光一看,见光入玉髓,玉泽透亮,雕工细致入微,可见这玉价值不菲,非是皇宫贵品不可。
她打量着这块玉佩,回忆起帝渺的身上除了那只青鱼琉璃玉手镯,再没戴别的玉佩饰物,这便不该是她的物事。
可显然这玉佩也不可能是宫女们的,而宫里除了她时时来往,旁的人也不大可能来。
正疑惑猜测时,帝渚习惯的敏锐察觉到殿外匆匆响起的急促脚步声,不久那脚步声的主人就出现殿门口,白着脸步伐急措的冲了进来。
帝渚放下玉佩,挑眼一看,面色顿沉,这来的人无疑便是姜涞。
姜涞估计是一路跑着来的,一张阴柔俊脸红了半边天,额头坠
', ' ')('下汗珠,更衬得五官漂亮好看的过分。
草长莺飞的眉眼,脸庞熏熏然的像是喝醉了酒,唇瓣殷红似血,当真是祸国殃民的典型长相。
他跑的太急太慌,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领口微微歪斜,显得有些狼狈,哪还能看出刚才与帝渚面对面仍不落下风的暗讽反怼,后就愤然甩袖而去的傲气模样。
他快步走到帝渚面前后,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头拱手道:“奴才…奴才,参见殿,殿下!”
他累的不轻,帝渚瞧着他说话都是艰难的边呼吸边吐字,估摸着这人大约是路走到了一半才是突然因为什么意外立刻掉头跑了回来。
但有什么意外是他慌得连宫中教习多年的礼仪都顾不得,就一头慌里慌乱的跑回公主居住的殿里呢?
瞬间,帝渚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的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顿时觉得有些灼手,灼的她很想转手就把这很可能是某人所有物的东西扔出殿外,再去后殿反复洗手驱晦。
与皇帝亲密做过不知多少次那件事的姜涞,任何他碰过的摸过的,就算再美再贵重的东西她都觉得脏,无比痛恶的脏!
但她不喜仗势欺人,更不喜玩弄那一套把人踩在泥泞里让人乞求尾怜,得此快感的变态手段。
因此就算再是厌恶手里的那块玉佩,帝渚还是忍住了甚想把东西丢在地上砸的粉碎的念头,只冷眼看着眼前人,问道:“你是掉东西了么?”
姜涞一愣,旋即点点头:“是,殿下怎…”
他话未完,一块玉佩就划出道漂亮弧线,直接坠入了他怀里。
他慌忙伸手接住,再是诧异的抬头看向前方,只见那桌边的人已是起身走开,唯有那盘黑白棋局静静摆着,盘中的局势已是大变。
“玉佩还你,不过本侯希望你今后少来永宁的宫里,她天性单纯,胆子幼小,你莫要坏了她的心性。”
冰冰冷冷的语句坠入耳朵,明明声调不大不尖锐,却刺耳鼓膜的宛如有人拿刀生生挖了他的脑髓。
姜涞握着那玉佩站在原地,浅浅垂着头,滑下的长发遮住了面孔,看不清面下表情怎样。
外面炎月烈烈,热浪汹涌,他身在其中,竟觉凉意沿着脚底蔓延往上,寒意彻骨,冷入骨髓。
“殿下。”
良久,一声低哑的冷唤响起在殿中,正背身站在窗前的帝渚闻声回头,眼光淡淡的回看桌前凝滞僵立如一尊冰冷石像的青衣身影。
“奴才命薄身贱,碰不得金贵主子,今后若非万不得已,定不会主动凑到两位殿下跟前,辱了你们的眼睛。”
他抬头,定定射来的目光深沉似海,暗潮涌动,表情无悲无喜,却是语气极尽嘲弄。
姜涞挑衅的勾了猩红唇角,,随着他的动作是越弄越乱。
见状,宴几同急的不行,手脚愈发混乱,一双随意一瞪就能吓哭小孩的凶恶眼睛都快冒出了泪花。
该死的,谁能来告诉他头发是怎么束的整整齐齐的!明明平日他自己都没注意过这些东西,都是随手一绑就好了,为什么将军的头发就这么难弄!
早知道他今天干嘛作死的来叫将军起床,刚起的将军逮谁就让谁给她束发,他为什么要自己主动送死!?
更气人的是,同伴之中人人都会给将军束发,就连林川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浪子都能把将军的头发弄成一朵花似的好看,就他怎么学都学不会。
宴几同欲哭无泪,委屈巴巴。
恰好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急急叫唤,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将军,松子在练武场迟迟等不来你有些急了,刚才又打飞了一个不小心靠近它的将……”
话未完,那人一进屋里看见镜台前的两人,再见到帝渚背后的景象时,立刻一声惊恐倒吸。
见来的人正好是手脚最灵巧的三娘,宴几同吓得往后一跳,下意识的往旁边躲,想藏住坏事的自己。
不知真相的帝渚闻声回头,听她说松子急躁伤人,心中生忧,忙是询问道:“松子又打伤了谁?可严重?”
三娘望着这时的外表很难用言语形容,但面貌一如往常稳重正色的将军,两相对比更是刺眼的紧。
她的额角竟是坠下两颗虚汗,嘴角不禁抽搐:“……这会儿三娘觉得,他还不算严重。”
三娘的态度前后矛盾,听得帝渚一头雾水的看她,不知那人到底伤的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旁边的宴几同不忍直视这一幕,默默的把脸埋进双手里。
近夕食,浮云台的徐徐秋阳大片大片的撒入公主殿,金光朦胧,渺渺树影,一半明一半暗的延伸进了殿里,显得静谧且安好。
殿中央靠后的春塌上有两人正抵足而眠,同盖着一层兔绒毯子,同样如画的精致眉目细看时会发现有三分相识,只是气质决然不同。
一个冷冽如冰,一个软绵如云,稍显年长的女子把粉衣少女拥入怀中抱着,双手正好整个环住怀里的少女,是一种宠溺而保护的下意识姿态,而她怀里的人也睡
', ' ')('得安稳,嘴角带笑。
两个人就这般的亲昵相拥,静静睡着,无比和谐。
入秋之后天黑变快,不多久就日头西下,斜阳渐落,凉凉金光照入殿内更甚,大半陈设在余辉之下色彩相杂,表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圈,犹似琉璃彩光。
夕光照的整个内殿金碧辉煌,光影纷飞,正睡得香甜的少女似被殿中反射的金光刺得不舒服,扁嘴小小的哼唧了两声,下意识往身前人的怀里更靠近些许,大半张脸都埋入了那人怀里,借此挡住了刺眼的光才觉舒服,满足的再次睡了过去。
而她这一动作,自然把身边时刻警觉的人扰醒了过来,凌厉带煞的凤眸猛然睁开。
她一瞬间错以为自己还是在危险重重的边疆,手高高的抬起准备一掌击毙来偷袭的刺客杀手,却是一见怀里睡得香甜餍足的少女便愣了一愣,而那即将落到少女身后的雷霆掌势当即中途停住!
她盯着怀里的人许久没回过神,就维持了这样古怪僵硬的姿势好一会儿后,才是慢慢的落下了手,改打为抱,极轻极柔的搂住了此刻毫无防备,睡得无知的少女。
她宛如搂住了一块价值连城的易碎宝玉,抱了一会儿,才低低叹了一口气。
在刺杀重重的边疆待了九年,吸取了多次死里逃生的教训,她练成了一点微风草动就会从深睡中立刻醒来对敌的警觉意识,所以这些年来她一向觉浅少睡。
若不是午后帝渺非要强拉着她一起睡,因着枕边人是帝渺,她便大胆放松的睡了过去,很少会睡得这般深沉了。
但正是因为睡得太过深沉,她猛然惊醒时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城而不是边疆,险些就一掌不管不顾的打下去了!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帝渚抱着怀里的人,深深叹气,暗暗道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跟帝渺一起睡,跟她睡在一起实在太危险,过于刺激心神。
一旦帝渺因为自己受了重伤,严重点甚至会死,她可万万受不住这要命的惊吓第二次!
而且,跟帝渺睡在一起,总顾忌怕她看到些不该看的,更是担忧因此吓到了她。
得亏现下是凉爽秋日,午睡不长才无需脱衣,否则到时哄着人也是个麻烦事。
帝渚长长叹息一声。
殿外时辰不早了,秋日风凉温低,帝渚把两人身上的兔毯往上拉了一拉,完好盖住缩在她怀中的帝渺。
殿中光线过亮,帝渺睡得不舒服,帝渺想着应当刚才她就是为了躲光才往自己怀里躲,又抬手轻轻覆盖住了帝渺的眼睛,帮她挡住了光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这时,有宫女从殿外进来,既怕打扰两位帝姬睡觉,可刚才来的人也不得推迟,她正觉难办见帝渚已经醒过来了,喜色漫上眉梢,忙是轻声慢步的走到塌边,特意小声喊了声侯爷。
宫女进殿她便知有事了,还是与自己有关,怕两人说话扰了帝渺好眠,帝渚伸手盖住了帝渺的耳朵,再压声问道:“何事?”
“侯爷,皇上那边派人来传你,说御书房召事,人就在外面等着呢。”
听罢,帝渚为难的看了看把自己抱得像八爪鱼的帝渺。
她不想扰醒帝渺,但国事也容不得拖沓,漂亮的剑眉不禁皱深,试着抽了抽被下两人交缠的手脚,没抽动。
她只好叹气,复抬头吩咐宫女:“你先下去,回他本侯这边收拾好即刻就去,让他稍候。”
宫女应声退下。
宫女走后,帝渚盯着眼前的情况愁眉不展,她想了一想现在的情况切实无法两全,妹妹与国事总要选择其一。
她伸手推了推怀里睡觉深沉的人,柔声唤道:“渺渺,我要走了,你起来,快别睡了。你睡得也很久了,当心晚上睡不着了。”
被生生从深睡中唤醒的人儿在她怀里扭来拱去就是不愿起,宛如向大人讨糖的孩童撒娇似得,一边哈欠连连的打着,一边揉着眼睛,小声埋怨帝渚,娇憨模样像极了一只睡后刚醒的慵懒猫儿。
“啊,阿姐,啊欠,都这会儿了,你要去哪啊……你,答应给我念话本儿,还要陪我吃晚膳的…”
怀里的人抱着她的腰就是死活不肯起身,小嘴还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帝渚失笑,捏住了妹妹的秀挺鼻尖晃了晃,调侃笑道:“小懒鬼,就算要我给你念话本儿,你也得从我身上起来啊,一直赖在我身上窝着没个正行,让我怎么给你念?”
被她捏了鼻子的帝渺从鼻腔发出哼哼唧唧的娇哼。
她明显睡得不够,被帝渚连连催着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她怀里勉强坐起,扯了自己桃花般叠叠层层的粉纱衣裙就下了榻,迷迷瞪瞪的竟是光着脚就要往外跑。
帝渚瞧见了,急忙制止道:“你还没穿鞋呢,快回来!”
帝渺听话跑回来乖乖的穿上了鞋子,再往外面跑,身后又传来帝渚老妈子爱操心的叫唤。
“渺渺,你跑慢些,别摔了。”
殿外的粉色纱影头也不回,银铃的清脆笑声传进殿里,嘻嘻哈哈的不着调,不知
', ' ')('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叫唤,更不知她乱跑去了哪里,是要去作甚。
帝渚简直哭笑不得,眼见帝渺的身影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花丛后一去不回,等了会儿也不来人,方是揽衣下榻走到殿中的妆台镜前,准备整理睡了一觉后发乱衣皱的外形便去应召商政。
滚圆镶嵌玉石的妆镜照相清晰,非比她屋里那块常年无人用的铜镜模糊的连人影轮廓都照不出。
帝渚瞧着镜中的自己原本梳理整齐,一丝不苟的发鬓此刻松松垮垮,发丝散乱,束发的玉簪也不知落去了何处。
满头黑发披肩直下,把她常日一双锋利寒霜的眉目都浸染了几分温和柔情,不像往日那般的高傲冷酷,不易亲近。
帝渚怔怔望着镜中的人,自打从军后她甚少顾得上看自己的模样,后来直接连镜子都不用了,每日穿衣随意,束发则由属下或者婢女打弄,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自己,所以这一刻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忽然就觉得无比的陌生。
帝渚冷冷望着镜子里的人,而镜子里的人也在冷冷的看着她,两两相看,同样的冰冷如寒川冬月,同样的高傲不羁,此时的情景便十分的怪异,令人看了心底发凉。
明明镜子里的人就是她,但帝渚瞧着却觉分外冷漠疏离,眉目含霜,面色寡淡冰冷的近乎不近人情。
她看着看着忽然心底顿生冷嘲,心想难怪三娘她们说自己看着不好相处,许会孑然一身一辈子。
这样的外表,莫说他人了,就是她瞧着也会下意识认为这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断六根,无七欲,活成了一座坚硬冰冷的雕塑石像。
既然无情无欲,又何谈情爱二字?
又有谁敢喜欢她这个男不是男,女不像女的怪人呢?
心念至此,帝渚更是心中讥讽,偶然眼睛一低时瞧见了自己一身凌乱衣衫,微微散开的领口从她这个角度能隐约看到胸前有条疤痕延伸入了深处,直到被衣物遮挡。
那痕迹是残忍岁月给予她的烙印,时光沧桑长久,留下的东西却没有消失,死死盘踞在她胸口,狰狞又丑陋,若是胆小的孩子看见了怕是能当场吓哭。
帝渚扭过头不想再看,也不愿面对镜子,便侧身坐在妆台前的软凳,耐心的把一条条衣物上的褶皱抚平,再整理好了睡成凌乱的领口衣摆。
她随手从妆台摸了根玛瑙玉髓的簪子往头上绕弄插发,内殿里没有侍女,也不习惯陌生人帮忙打理,只好亲自亲为。
不想那一头长长厚重的黑发根本不依从她的手,摆弄好久依旧是松松垮垮,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帝渚久弄不得法,只好泄气的放了手,把那根玛瑙簪子丢在桌上,抓起身前的一缕散发开始犯难。
她不会束发,从来不会,以前是有父君给她束发,后来入了军营她帝姬的身份摆在那里,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再后来她身边有了好几个心腹下将,自是更不用多说。
因为她懒得每日起身打理那一头厚重的长发,又不喜欢婢女们隔三差五冒出的新奇劲往她头上侍弄,便每次挑着哪个下属先来见她她就找谁给自己束发。
这时日一长,一来二去的,纵使她身边的人基本都是五大三粗的能兵将士,但个个手巧的能编出多花,最不济的也能束发清爽,发型利落方便行动,很甚得她满意。
哦,除了宴几同,这个怎么都学不会束发的手废下属。
帝渚想起几日前宴几同折腾她头发足足半个多时辰一事,可惜成果惨不忍睹,那会儿还把刚巧进屋的三娘吓了一跳,便忍不住的莞尔。
事后她也并未因此责怪手笨的属下,只吩咐三娘重新给她束发,而三娘几下捯饬就给她编出了个大方儒雅的束顶冠发。
后来三娘委婉的劝诫宴几同回去多练练手,不然林川知道了肯定要嘲笑他样样技不如自己。
次次与林川对战皆是惨败,过后还被林川无情嘲讽的宴几同听后一脸屈辱含恨的走了,估计是真的要下狠心苦练束发手技了。
所以,至今为止从没有亲自动手束过发的帝渚,在旁人看来无所不能,强悍如她的战神大将军,今日却被区区一个束发困住了,束手无策。
看来今后不止宴几同要练练束发的手技,她也要练一下了。帝渚无奈盯着桌上的那根玛瑙簪子好半刻。
正当她准备扭头唤人进来给自己束发时,余光忽是瞥见旁边镜子照出殿门口正好出现了个人影,她眼光一亮,扬声吩咐道:“你,过来,给本侯束发。”
还在犹犹豫豫进殿的那人一听,立刻顿住了。
“还愣着作甚?”
看那人停停顿顿好久没有动作,帝渚也没生气。
她以为那人是宫里的守门太监,胆子小不敢靠近自己,又缓和了两分语气,催促道:“快些,本侯要去御书房,皇上那边等不得。”
听了这话,那人只好硬着头皮进殿,走到她身后,有些手脚无措的站着,似乎不知道要给她如何束发。
见状,帝渚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便好心的告诉他:“
', ' ')('简单随意些就好,平常你是怎么束发的,就给本侯怎么束。”
身后传来一声闷闷压抑的应答,随后一双微凉的手缓慢摸上了她的后颈。
手势犹有僵硬不惯,却足够轻柔小心,捞起了她的长发开始细细梳理。
帝渚感受着身后那人拿了梳子一下一下给她梳发,遇到分叉交缠的打结乱发就一个个耐心的解开,丝毫没让她感受到疼痛。
虽说她也不在乎那点相当于挠痒小痛,却能看出这人的心思细腻,干事麻利。
等到把那一头混乱打岔的长发全部梳清理顺后,那人看帝渚没有指示用什么饰物,便自己做主从妆台前挑了只雪玉飘花的翠碧冠羽。
挽好整齐的发髻后再给她戴上玉冠,再插入她之前正好挑的那根玛瑙玉髓的簪子插入其中固定住发髻。
察觉到身后的动作停止了,那人也往后退开一些,帝渚便知是束好发了。
帝渚偏眼看了看铜镜里的人影,那人是给她做了个儒雅飘飘的半散半束,羽冠红簪,儒雅不失端重,虽与大多数时自己就是一头简单利落的盘发发型相差甚远,但也算是勉强符合自己的心意。
她对自己的外表怎样从来没有太大要求,对做事的下人也是宽容有加,不会因了一点不满就非打即骂。
只要不妨碍她平日做事练武,外貌服侍等等一类的,下人怎么摆弄她都无所谓。
再说那人的动作从头到尾都是轻柔小心,没让她感到丝毫不快,束发速度也利索,且奇异的是她竟不对这陌生人有过多不舒服的排斥感觉,综合下来对此评价竟是十分不错,好感顿生!
于是帝渚满意的点点头,顺口吐出两个字:“不错。”
要知道为了能得到她一句简简单单的不错,将军府里的将士们为此举枪耍棍数百次,在炎炎烈日下哼哧哈赤的甩胳膊动腿,练得手脚快废了都不敢停。
他们只求将军走过身边时能驻足停看片刻,给出稀少的中肯评价,便足以令他们满心欢喜,视字如金。
可惜将士们求都求不来的东西,那人听了仍是平平静静的,甚至有些冷淡,闷闷应了声是就再无二字。
帝渚倒是也不在意那人身为奴才,却对主子过于冷漠的无礼行为。
反正她对上下尊卑这种东西也没有太多讲究在意,不然她要是端着上司架子,光凭着林川那个混小子往日闹出来的坏事,就不知被她打死了多少回了,哪里还能是现在活泼泼的四处蹦跶!
“退下吧,本侯会跟帝姬夸你办事……”
见一切都打理清楚,皇上那边也等不得太久,帝渚便从凳上起身欲要出殿,不想一回头看清楚身后那人的模样时,她本算是温和的脸色瞬间冷霜覆盖,冷语咻咻的喝道:“怎么是你,姜涞?”
那人正是一身水青色曳撒的姜涞。
自打玉佩那事过后,只要无外人在场,帝渚连了表面功夫都不愿勉强维持,见人便面色寒霜,语气嫌恶,大概是觉着与他多说一个字都觉晦气,于是姜公公三个字就鲜少再说,只一律指名道姓的喊他名字。
姜涞的脸色亦是同样的不好看,一听这话更是没好气,沉声提醒道:“殿下,是你吩咐奴才进来给你束发的。”
暗语便是——她不高兴,他还不愿意呢!
如果不是这人就在面前,且皇帝那边还在等着她,容不得时间久侯,帝渚恨不得立刻把头上的羽冠珠簪拔下来摔得粉碎,再去狠狠的沐浴一遍,全身上下洗的干干净净,丝毫不容此人碰触过她的气息!
她现在感觉从头皮往下冒出了无数的鸡皮疙瘩,哪哪都不舒坦,心里火气直线飙升,既想一掌把眼前的这个人就地击毙,更想一掌把刚才连人都没看清楚就叫人进来伺候的自己打清醒过来。
她又气又郁闷,再看这人故作不屑的姿态,火气更高,冷冰冰的质问道:“本侯不是提醒过你最好别来公主殿么?!”
以为仗着皇帝的宠爱纵容,她就真的不敢把他打死?!
姜涞瞪着她的目光也是不遑多让的明刺暗怒,听了这声质问更是恼怒不已,一张阴柔秀雅的面孔气的竟显得有些扭曲!
两个憎恶对方入骨的人对面而站,面色难看,对话语气皆是赤裸裸的厌恶痛恨,听着是恨不得立刻致对方于死地,若是旁人看见了,怕是都要认为两人之间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灭族之恨!
可纵使两人的脸皮早就撕破了,时刻见面都是针锋相对,互相讽骂,姜涞也不敢正面与帝渚对抗,而且唯一支撑他的靠山皇帝也不在旁边,他只好一味的强忍委屈。
他咬牙解释道:“回殿下,一个时辰前以左右相为首的几位大人又进宫与皇上议事,正好殿下就在宫中,皇上便叫奴才来召殿下。可奴才在殿外候了许久殿下也未有出现,怕皇上怪罪下来,这才进殿寻殿下!”
过后的事情不用多说,最终是自己惹出的事令帝渚哑口难辨,表情复杂的盯着他,沉默不语。
姜涞还在继续说道:“所以,还请殿下莫要误会,若非必
', ' ')('要,奴才断不敢进入公主殿半步,打扰了永宁帝姬清净!”
他特意加重了打扰两个字的语气,极尽嘲弄。
闻言,帝渚深深蹙眉,盯着他的眼神泛着古怪微妙的暗色,片响过后,她轻轻吐出口胸口热气。
她忍下心里的不快与恼火,看也懒得看他,便一马当先的甩袖越过径直他走向殿外,冷冷淡淡的丢出两个字。
“走吧。”
殿外斜阳稀落,树影花黄,凉亭花廊亦看不见帝渺人影,寻了一圈帝渚实在找不到人,宫女们又个个说不出人在哪。
再耽误不得的帝渚见此无法,便托她们告诉帝渺一声,就带着身后沉默的姜涞出了浮云台,直接奔向御书房的方向。
走了小半柱香,长腿大跨步的帝渚忽然回头,皱眉横向身后已是与她隔了几丈远的匆匆身影,不耐问道:“你就不能走快些?”
御书房与浮云台隔得不近,光是传信一来一去就花费了许多时间,中间她又耽搁许久,听着皇帝的宣召又挺急的,偏偏这人还走的这般慢,等到她们走到了,那边怕等的要睡着了。
耽误国事不是个小罪名,尤其是皇帝最近本就对她心有不满,说不得会见缝插针,恣意生事,那时她就是无感吃黄连,再苦也是笑着说甜。
她现在深信皇帝派这人来宣召她,就是故意给她找不痛快的!
因而帝渚对他的埋怨愈发明显,可她却没有顾虑到姜涞一介不懂武的温弱太监如何比得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夫体质,要跟上她的急速步伐自然不会轻松,不过两人都清楚她并不会体谅就是了。
快步走到帝渚身后的姜涞深深喘了两口气,双手微微撑着膝盖稍作休息,为了能赶上帝渚奇快奇大的步子,他已经累的说不出话,就顾不得回话了。
走的太快太急,导致姜涞此刻面红气虚,汗水晕染了脸颊。
他的肤色白皙如玉,如此倒显得白里透红的好看,在夕阳幽幽的照射下透着玉泽的光滑流转,瞧着分外舒心悦眼,让人心生怜惜。
但帝渚看了却不喜反恼,恼急了他这一副温弱无力的外表果然是中看不中用,犹如弱柳拂花的美人面,动一动便是风摆杨柳,柔弱可欺。
她恨恨心想,这样的祸国之色,难怪会勾的皇帝心猿意马,不顾伦理朝德非一心扑在他个太监身上!
帝渚越看越是生气,瞥了还喘息不停的姜涞一眼,更是不屑,不禁低斥道:“废物,损了我朝男儿的大好模样,败坏国风,实在可耻。”
她说的虽然小声,但两人之间隔得不远,姜涞大概听见了,他猛地抬起头瞪向了帝渚,面颊还是泛着艳丽的红晕,淡粉的薄嘴气得几下哆嗦。
他满色怒容的对着帝渚,一副极想愤骂驳斥她却又畏惧不敢的憋屈模样。
但姜涞仍是不甘心就这样忍屈憋火的受她辱骂,还是想回嘴,但他累的极了,又不知该如何有理的回敬她,一时语塞,就恶狠狠的瞪着她。
“你……你……”姜涞气的过火,又累,于是到最后说出口的就是断断续续的一个你字,再无别话。
帝渚心情亦不大好,也是着急,但看他气的话都说不清楚,表情恼怒不甘,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对着主人闹了别扭却又不能反抗的样子,险些被逗得笑了。
幸好她当即忍住了,故作冷冰冰的反声问道:“我什么我?你胆子不小,不叫敬称,是嫌皮子厚了想去内司庭坊走一圈了?”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时他拿来吓唬那些小太监的话,而如今又听她说来吓唬自己,姜涞听得愣了一楞,看她冷冷的漂亮凤眸,面无表情的淡然姿态。
好似看着他就是看着别的无关旁人,脸上平平淡淡的没有丝毫多余感情时,姜涞突然心底就起了怪怪的感觉。
不行,等不及了,再这么慢吞吞的走下去日落西山,聊不了多久宫门就会落锁,浮云台就顾不及回来,两边都会耽误。
想到这里,帝渚也没瞧见姜涞稍稍变换的脸色,她仰头看了看天,又大致估算了下此处与御书房的距离,然后再看向姜涞,忽地问了一句:“你惧高么?”
这话突兀,姜涞没及时反应过来,疑惑的啊了一声,下一刻一只根骨修长有劲的手骨就伸了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往上一提。
然后他整个人就像被大雁捉鸡仔般的离地升空,高高飞起。
“啊!”
同时,一道惶恐的尖叫声响起在空中,尖尖细细的,有些刺耳,惶惶惊飞了旁边枝头的几只雀儿。
落地的时候,姜涞的腿哆嗦颤抖个不停。
后他半步落在地上的帝渚足尖踩地,衣袍翻飞,长发飘散,堪比叶间飞鹊的轻盈无痕。
御书房外的游廊下,几个侍立太监突见两人从天降临,皆是吓得一惊,随后又赶忙迎上来扶住脚颤欲倒的姜涞,小声惊叫成了一片。
帝渚甩袖退到一边,冷眼看着,鼻腔发出不屑的一声低哼。
“果然废物。”
', ' ')('正被太监们小心扶着的姜涞闻声抬头怒瞪了她一眼,唇齿颤抖,眼眶泛红,似欲说还休,可到了最后终究一句反驳之语都说不出来。
毕竟他确实吓得够呛,抖得腿到现在都是站不直,委实狼狈。
可是禁军环绕的皇城之中又有哪个不怕死的人敢飞檐走壁,肆意踩着屋檐一路飞身越过,还‘挟持’了个太监一起?这放在常人身上,不被砍头百次才怪。
都说承平侯恃才傲物,武功登峰造顶,非比常人,往前他只见识到了这人的高傲不羁,至于那人人传的神乎其技的武功,他今天才是真真长眼了!
恃才傲物的帝渚丢下这四个字就不再多看旁人,甩袖跃地,飘飘飞起的长长发尾溜过姜涞眼前,犹如一抹飘散袅袅的夜色乌云,轻轻荡荡的入了御书房。
殿内,坐在龙案后的皇帝正与左手边的右相说着话,余光忽是瞥见殿门口一抹夹杂金光的黑影一闪,他顿时明了何人来了。
抬眼迎向那人,像开玩笑般的笑道:“皇姐,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朕都以为你要背旨扛命了呢,可把朕担心坏了。”
你倒是巴不得我这样做!
帝渚脸色闻之一沉,又迅速恢复原样,稍一弯身向他行礼,再受着殿中在座的几名老臣起身向她行礼。
两方互相简短打了个招呼,她就走向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端了桌上的茶盏浅抿了两口。
自从答应了郑国公少饮酒,她平时无事便以茶代酒,尽量习惯着这浅淡无滋的茶水,免得以后哪次喝的过多熏到了帝渺,不免又会招来帝渺一阵不满。
“今日找了几位爱卿来,是为了商讨本朝与凰鸣的联盟之事。”等到她坐下,皇帝才开口道。
“半月前凰鸣送来了书信,信中凰帝说他有意同凤歌联盟,不仅可以开通两国商户通道,两朝百姓互商互利,还可并肩扛敌,同阻外敌。诸位卿家认为如何?”
他说完巡看了下座的诸人一圈,始终温和带笑的斜长眸子深不见底,是赞是反看不出来。
皇帝话语一落,左相率先出口,断然反驳:“臣以为不可,前百年凤歌皆未与凰鸣联盟结亲是为何?就是因为凰鸣的野心太大了。”
另外一位大人附和道:“左相所说无错,他们国力强盛,兵强马壮,百姓人人好胜,总是挑着周边的小国抢掠侵犯!若非咱们距离他们不算太近,且国家繁荣,他们不敢贸然动手,凤歌也会受到骚扰,咱们还要把这样的国朝引为盟友,无疑招狼入室!”
下座的御史大夫张瑞祥也点头:“臣也认为左相说的有理。”
“左相,张大人,此言差矣,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凰鸣当家作主的是凰帝,他性貌温良,内敛修明,主张休息养民,生下的皇室子嗣也是个个能文能武,知书达礼,他在凰鸣声振寰宇,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怎可与往前的暴戾君主相比?”
对面的右相慢悠悠的反驳:“咱们要看前不看后,只要对凤歌有好处,何必左顾右环,困步不前?”
对于他的说法,左相只是冷笑,不苟于同:“是困步不前,还是作茧自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本相还记得当初梁王爷谋反,受到牵连的林家一脉可就是因为右相这一句话被全族砍头啊!”
“林家家主林长宇再三暗中帮着梁王招兵买马,哪怕他对此只字反供不说,坚称冤枉,但证据确凿,容不得他狡辩多话!此种一心谋二主的小人,凤歌容不得他!”
说起这件事,右相的脸色变了变,字字含针带射,语气严厉,眼尾的皱纹都撑开了,老眼灼灼,厉光四射。
“哦,所以林家上下三百口子就被右相下放入牢,举族砍头,连个刚满月的婴儿都未有放过!”
左相的笑容近乎狰狞,语气狠毒的近乎诅咒。
“可断头场血流成河那日,恰好天降大雪,那时已是四月底了,也不知道那之后右相夜夜睡觉,有没有见到林家三百口子一起入梦索命喊冤呢?”
语落,右相的脸刹那僵硬了,精亮眼珠射出寒剑把把直直刺向对面,对面的左相也不甘示弱的瞪圆了眼珠子,露出个满含恶意的狞笑回敬他。
这两个针锋相对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再次因了相悖的意见而当庭揪出旧事,互相不肯松口。
两个人明来明往的斥驳咒骂,也不顾皇帝还在旁边看着,令殿中原本还算祥和的气氛一时凝滞于此,是死水一般的死气沉沉。
两方交汇时皆是刀光剑影,竟是无人敢出声调停。
坐在皇帝下首的帝渚隔岸观火这堪称戏剧的一幕。
这算朝中元老级人物的左右两相互相恶狠狠的瞪着不说话,像极了两个闹了矛盾却死活不肯认输的孩子般稚嫩天真的举动,不免觉得有趣又略为好奇。
可惜她远离朝堂多年,朝中之事一概不清楚。
正难免失望时,坐在她旁边的郑国公眼尖瞧见了,适时凑近她耳边,低语讲述。
“殿下,这是很久之前的旧事了,那时你才出生不久……不过那事也没什么
', ' ')('可说的,说根到底也就是那林长宇的孙侄子媳妇方林氏是左相的亲侄女,而林家举族赴死时,方林氏刚生了个男婴。”
听罢,帝渚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懂了这场闹剧偏颇的根源,也彻底明白这两个老人闹了半辈子的原因。
左相心怜自己的侄女与外孙,想必为此私下明面的央求过右相手下留情,但右相严苛守法,循规蹈矩,定是没同意的。
左相失了亲人也丢了面子,必然后来就与右相势同水火,不肯拱让。
通晓前因原委的帝渚不禁叹息一声,其实这事两人都未有做错,但立场不同,选择亦是不同,实在不好一刀砍断,说黑辩白。
于是她一如既往的不吭一声,抬了茶盏静静喝茶,反正这种清官难断的家务事自有皇帝负责安抚择断,同她个局外人无关。
果不其然,见场面逐渐失控,皇帝便充当和事佬,摆摆手含笑抚慰道:“好了好了,两位爱卿熄熄火,若因国家大事而生出嫌隙就不得而失了!再说殿里还有许多的朝员宫女,你们两人闹成这样,不怕被看了笑话呀!”
毕竟顾及着皇上还在,不方便当庭闹事争吵,失了自己颜面,左右相听后便假模假样的听令拱手称是,再僵硬的扯出抹狰狞的假笑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官面话,就转过头一眼不想多看对方。
恰逢这时,在外缓息一阵儿的姜涞领着两三名太监端着茶盘躬身入了殿里给他们续茶,缓和了殿中僵持冷酷的气氛。
为首的姜涞面色红润稳重,姿态文雅大方,除了眼尾的点点晕红,一点看不出来之前他吓得站不起身的狼狈样子。
当他端着茶盘敬身经过帝渚时,帝渚就低眉喝茶,余光没舍他半分,毫无一丝愧疚之心。
“姜涞,朕让你去请皇姐,怎的这么慢?”接过了姜涞递来的茶盏,皇帝顺手又摸了一把他的手腕,再若无其事的含着笑问姜涞,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帝渚眼观鼻,鼻关心,纹丝不动的慢慢喝着自己的茶,好似自己瞎了聋了,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听见。
姜涞闻言一顿,也不看她,迟缓片刻温言解释道:“回皇上,中途奴才的腿突然犯疼,所以回来时便晚了点,还望皇上恕罪。”
“腿疼?怎会突然腿疼,可是伤着了哪里?”
皇上一听面露关心之色,如同真的万分心疼怜惜他似得,放软调子追问道:“严重不严重,要不要请了御医瞧瞧?”
姜涞还未说话,下面在座的几位臣子听得就心里不住生火,太医院的御医难道是民间的赤脚大夫吗?一点小伤小病就可以随便使唤的叫来叫去!
这屁大点小痛哪里需要御医亲自来看,回去抹点跌打酒不就行了,更何况区区一介太监有什么资格叫主要负责皇亲国戚瞧病养伤的御医不怕折寿啊。
在这事上,两方吵了数十年的敌人是出奇一致的排斥愤怒,共同抗外。
前方刺来的道道刀刃光影快要刺破皮肉,穿体而出,姜涞脸色微微泛白,忙弯身央道:“奴才惶恐,奴才身贱肉糙,不用特意唤御医!而且现下已经完全好了,多谢皇上关心。”
“真的全好了?不然还是让御医看一下,若是留下祸根,朕可心疼的紧啊。”皇上还在再接再厉的‘关心’他。
其余的数位大臣听完这话,差点忍不住一口淤血吐出来溅他满脸,心里又大骂不止。
他们也心疼的紧啊,日日看皇上把这真正的祸根留在身边嬉笑打趣,爱如珠宝的宠着护着,教他们敢怒不敢言,只得硬生生的咬牙看着,看的眼睛都要瞎了。
不过腹诽归了腹诽,他们还是没胆子公然表现出不满,且他们也没少为此事劝诫过皇上,但结果从无二致,反而更教皇上厌烦他们多嘴。
他们只好忍怒憋屈的坐在原位继续喝茶,但端着茶盏的手却稍稍发着抖,足以看出他们强忍的多过火。
皇帝每次简简单单的抛出一句话就能惹来更坏的局面,姜涞委实头疼且心塞。
正欲再开口,一道冷冷冰戈之声横插进来打断了他,语调放沉,响起寂静无声的殿中,字字如落珠玉盘,清脆冷冽。
“皇上,国事为重,臣子们还等着,望皇上莫要分心其他!”
语气低沉,几分警告,几分不快,还有一丝微妙的烦躁之意。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皆是惊诧,不约而同的移眼看向话语的主人。
说出这基本算是越规冒礼话语的主人依旧不动如山的稳稳坐着,熟视无睹纷纷射来的视线。
只一双凤眸直直盯着皇上与姜涞二人,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已然看出神色不快。
一向冷静理智,低调行事的承平侯如今竟然敢公然驳斥皇上沉迷声色,众人先是为此大吃一惊,再是咂舌唏嘘,不由感叹原来不止他们受不住,连承平侯都看不下去了。
容貌秀雅的皇帝微是怔楞的望着下方首座的帝渚,见她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眉间紧蹙,神情隐隐透着焦躁烦闷,看的他有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这还
', ' ')('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冷傲惯了的皇姐露出除了冷漠寡淡以外的表情,即便是对他的不满与反对,也好歹是把他这个人看进去了。
以前无论他做了何事说了何话,且故意当着她的面做了好些荒唐事以此刺激她试探她的底线,人却始终平淡对待,从容不迫。
对他,她便如瞧着漠不相关的外人自闹自乐般的漠然无视,一如她从未改变过的高傲自持,不可一世。
她就是寺庙里持花静坐的菩萨金相,高高在上的俯视跪拜她乞求她哀怜的芸芸众生,目光如水,从一而终的平静沉沉,并不施舍一丝救赎。
实在……叫人心头不爽。
越是不爽,他越想逼着她露出别的样子,慌乱的,痛苦的,甚至是,哀求的。
虽然觉得最后一个希翼想要实现确实有点困难,不过时间还长,他多的是时间和她慢慢磨。
他有耐心,等得起。
况且,起码他所做的一切,现在已经看到了点效果不是嘛?
皇帝看着下座满面寒霜的人,随即勾唇偏头,莞尔温笑,未见一丝恼怒,天子仁厚待人的表面下却是深不可测。
与帝渚所料不差,对于她的说话僭越,皇帝注视了她一会儿后果然并未生气,反而温温和和的笑了,毫无动怒之色,甚至还有些满意。
都说天子心思难猜,喜怒不定是城府深沉,心胸宽阔的表现,她却只觉可笑。
这哪里是城府宽阔,分明是人性缺失,性情扭曲的难以理解。
有时候皇帝的心思,确实难以揣测,而且防不胜防,她揣测的疲惫,防也防的心烦,倒不如爽快的赌一把,是好是坏她也可以有个底。
无论过程是怎样变化,最终结果是自己赌赢了。
帝渚大松了一口气,同时暗有思量,想着今后对付这个多心多疑的皇帝是要换个方式了。
正好这窝囊憋屈的日子她亦过够了,既然她这多心多疑的四弟就喜欢她干脆利落的行事说话,别有藏私勉强之心,那她也乐的轻松坦荡不是。
本以为这接下去就可以顺道接着国事而论,不用再看这两人当着她们一干人面你侬我侬,耳鬓厮磨的令人犯恶心。
不料皇帝的心思真是变化诡谲,出招奇特,下一句冒出的话就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只因皇帝眉角含春的观摩了她半刻,突然就兴致勃勃的问她:“皇姐今日的头发真好看,是谁梳的?”
语落,他身边的姜涞脸色一僵,嘴角轻轻抽搐,但心思游离在外的皇帝并未注意到,只望着帝渚温温和和的笑。
被他带笑看着的帝渚脸色愈发冷冽,端着茶盏的手不自禁的紧了一紧,差一点就把轻薄的白瓷茶壁捏碎了。
“……皇上果真关心臣子,连发饰都要问一问,但事情要分个轻重缓急,皇上还该是以国事为重。”帝渚微微垂头,语气平缓的回他。
只是那字字如同齿缝间生生逼出来的,不觉怀疑要是皇帝还这般孜孜不倦的问下去,怕是她都能跳起来给他一掌送他归西入了黄泉找阎王问个清楚。
听言,皇帝愣了一楞,他真的只是瞧着她今日梳发好看随口一问而已,怎的就惹了她这么大火气?
他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可能想到原因,只好当做是她近来被逼得太过,导致心情糟糕控制不住脾性,所以才容易一碰就炸。
他也不觉恼怒,反倒是胸腔积郁多日的烦闷情绪得到了疏通的口子,于是笑了一下就权做此事过去了,接着前事继续与几位臣子讨论起来。
由此从某些方面看来,帝渚认为皇帝性情变态的想法的确没错。
听着周围你来我往的正经商论,好歹是走上了正轨不再偏颇各种奇怪方向。
帝渚捧着茶杯默默的喝着,面上虽是恢复冷静沉着之态,心里却是控制不住的恶向胆边生。
若是这两个恶心人的混账东西当真把她逼的狠了,她就叫林川偷溜进宫给他们一顿教训,教他们有苦无处发,好生体会一次自己的感受。
不发泄一下她受的这些憋屈事,如何肯是甘心!?
向来冷静自持的帝渚也难得耍了一次孩童任性斗气的天真脾性,这要是被林川等人知晓了,怕是都能吓得下巴坠地。
而后吵了小半个时辰,左右两相还是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服谁,连带着附和相帮他们的大臣官员也吵个不停。
不省事的臣子们直吵得皇帝脑仁也不禁一揪一揪的疼,指尖掐着头穴来回揉弄。
站在他身旁的姜涞见状就贴心的给他轻轻揉着头侧穴道,揉了会儿后他终于觉得舒坦一些,便拉开了姜涞的手。
皇帝调笑的摸了两把他的窄腰,再转头向前方吵成了一团的两方人无奈的招了招手,好声劝道:“好了好了,两位爱卿说的同样有理,朕思来想去也难以决断,不如……皇姐说说对此看法?”
手里的茶水正好喝完便听到这抛过来的扎手问题,皇帝的不怀好意更是如鲠在喉的不舒坦。
帝渚眉头稍
', ' ')('皱,把杯盏放回桌面上,她抬眼看向皇帝,不答反问:“容臣唐突,这帖子既然半月前就送来了,作何皇上今日才拿出来与臣子们商量?”
既然她躲避不答不是个好办法,不如直接参入帮着皇帝,也让他安心些,别总防她像防狼一样的谨慎小心,她也可以轻松放松些。
所以,皇帝对此的看法如何,就是个重中之重,只要他的想法没有过分违背她的原则,那她索性成人之美自是最好!
许是隐约察觉到了帝渚的心思,皇帝眼光稍变,顿了一顿,反笑道:“皇姐这是说朕藏私了?”
“皇上觉着自己藏私了么?”帝渚看他,平平静静的反问,与今日之前对于政事她一律退避不答的保守做法完全不同。
加上她今日的几次突兀举动,此番不小的变化当然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相向,探索之味不言而喻。
而诸多目光之中,真正是独善其身,不作一词的郑国公抚着花白胡子静静的凝视帝渚。
里头除去探索与惊异,深深目光之中还有别的意味,最为微妙复杂。
听着这话,皇帝神色不变,微微一笑:“朕觉着,没有。”
“那便是没有。”帝渚淡淡道,“既然皇上没有藏私,又为何之前一直没有提及呢?”
如果刚才之言顶多算是直言相问,那么现在便有质问的意思了,可普天之下谁敢质问一国之主呢?
就算她身家再高贵,能力再强大,一旦惹怒贵不可言的君主,结果也不会轻易作罢。
这下连了姜涞都忍不住偷瞄帝渚,而年轻的皇帝默默注视她半响后稍稍偏头,慢吞吞的笑道:“或许……是朕,忘记了?”
众人闻之汗颜,这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皇上说忘记了那就是忘记了吧。”帝渚声色不动,平平续道,“为人做臣子的,皇上所言自是不该多做怀疑忧虑。”
众人听后脸上的尴尬笑容都要兜不住了,话虽这么说,但瞧着可不见得是这个意思啊。
听完她话的皇帝不做表态,眼睫垂低,眼角微弯的笑了一笑,秀雅过分的外貌怎么看怎么无害温和。
今时他也不绕弯子了,直言不讳道:“凰鸣一朝虽说蛮横多年,传言亦是野蛮无礼之国,但传闻不免会假过于实,夸大了些。”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朕也认为旧时不同今日,那送信的使者朕特意留着在宫里多住了几日观察,瞧着姿态谦卑,确有真心与本朝联盟之意,并无传言之中自傲高横的样子。”
“那……”深思熟虑后的帝渚认为皇帝说的有道理。
她并不是个迂腐之人,恪守祖宗法制不懂变通,更着重远处发展的好处,而不是前怕狼后怕虎的畏惧不前,就打算迎合他。
突然,斜面处传来一道铿锵驳斥,声势如雷霆般威力震耳:“不可,南蛮子生性狡诈险恶,最善哄骗人心,皇上常年幽居深宫之中,不识人心叵测,很有可能是被那狡猾的贼子一副假模假样欺骗了且不自知!”
说出这话的人自然是一脉主张拒联的左相。
早已料到此景的皇帝不出意外的勾了勾唇,并未着急抚慰脾性火爆的左相。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话头就被帝渚截了过去。
“左相所言,未免太过笃定,自欺欺人。”
帝渚重重的皱了下眉头,辩驳道:“左相从小师承圣人门下学理断德,受大圣佛音熏陶,又是朝中的老人,理应学识渊博,经验丰富,为何如今固化死守,不多做审视再下定论?”
左相一听大怒,想也不想的张口喝道:“非也,却是侯爷想的过于简单天真!凰鸣一朝与南蛮边疆隔离不远,追根溯源两者基本算是同脉所出,边疆的那些蛮人到底有多野蛮凶恶,侯爷常年征战沙场,难道还能不知?!”
帝渚听了有一会儿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他,眸光闪烁,冷声问他;“左相觉得本王说的是此事?”
“难道不是吗?!”左相怒声反问。
他们一直反复讨论的唯有此事,那还能再有什么别的事?
左相只以为她是故意拐弯戏耍自己,急躁脾气更是恶劣,气的吹胡子瞪眼,脱口而出的呵斥起来。
“侯爷身位显赫,又有二十万军权在手,说起行军打仗老夫是远远比不得,但论朝政国事,侯爷年纪尚轻,经验不够,是万万及不上老夫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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