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62节</h1>
秦不空让这群孩子领教到他没有讲大话后,满意地收起了蛊铃,然后穿过众人下跪的蒲团,径直朝着我们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在众人的头顶拍了拍。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淫威毕露的恶棍。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对吴师傅说,这群小孩,就教给吴师傅处理了,认错态度好的话,吴师傅还可以考虑给他们一条生路,要不然的话,全都杀了丢井里,过些日子,也就变成泡菜了。
我咬着嘴唇忍住不笑,但这个点来得太突然,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猪哼一般的声音。心想秦不空如果真要当个恶棍的话,恐怕会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头号恶魔吧。耳听着吴师傅连连摆手说着不敢不敢,我和松子就随着秦不空一起离开了道观,先行回家准备。
当天晚上我们早早地准备好第二天需要用到的工具,知道这是会非常耗费体力的一天,道观里估计也是粗茶淡饭,所以为了改善下伙食我们甚至还带上了一些干粮和拌菜,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三个人就又朝着长春观而去。
第八十七章 .无尽的梦
经过一夜思考,我很庆幸吴师傅并未改变主意,否则的话秦不空是一定会想些不怎么友好的破招的。吴师傅告诉我们昨天在我们离去之后,自己就放走了那些闹事的人,免生是非。秦不空问道,你没让那些小孩给你们道歉吗?吴师傅淡淡一笑说,道在人心,口头上的言语,不听也罢。
吴师傅吩咐道观里的道人,这些日子暂且不要到正殿附近尤其是明心惕己碑的地方去。也许是这里的道人都习惯了逆来顺受,吴师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大家也都照做了。松子在现场计算好了位置,按照之前在叹龙井打水的时候我们目测的水面深度,大概在距离地面五米左右的位置,也就是说我们下挖五米就能够挖到湿润的土质,再继续挖个两米多,水就会开始灌入井里了。
而当初千年之前的那位布阵的前辈想必也是直接将箱子吊进了惕己井内,按照深度来说的话,“魍”字下的石头箱子应该在惕己井下大约六七米左右的位置。所以我们只需要下挖五米左右,就斜着朝着惕己井的方向挖,一方面可以防止洞里积水,一方面也能够比较准确地挖到井底。
松子选择了一块八边形的地砖,说就从这里开始,我蛮力足啊。于是我就用铁锹撬起来了地砖,然后以这块为中心,将周围的一圈都翻了起来,露出砖底的坯土,接着就开始朝下挖。
挖洞是个相当耗费体力的功夫,真正一天下来。累得我手脚酸软,也只挖了两米多深。当天晚上长春观安排了厢房给我们居住,也许是察觉到我和秦不空都身怀技艺,吴师傅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尤其是秦不空,他那一副张飞般的模样。害得人家吴师傅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每次都是送完了水和饭菜,就默默遁去了。
当天由于我非常疲累,于是在吃完晚饭后,就让秦不空和松子接替我的工作继续往下挖,我则自己先回到厢房里休息。我们三个人睡在同一个厢房里,而我刚睡到床上不久,就立刻沉睡了过去。
可是一般来讲,疲累的人是不容易做梦的,这一点我已经在这天之前亲自证实过许多次,但是那天晚上,自打我入睡开始,就不断做梦,梦境的内容大概是我站在一片看上去像是水田的地方里,四周围一片漆黑,我眼睛可以看到的区域,大概是以我的位置为圆心,辐射出去两米左右的半径。视线所及之处,也都是水田,我之所以觉得是水田,是因为我还能够看到水面长起来的水稻穗子,以及脚底下冰冰凉的水感,还有脚心踩到水田里那松软黏人的泥土的触感。
梦境当中的我,似乎是想要寻找一个地方站到岸上去,却无论我朝着哪个方向走,无论我走了多久,无论我的速度是快是慢,我都始终无法找到任何一个上岸的地方。周围的环境随着我的移动不断在发生改变,但是变来变去却始终都是水田的模样。绕了好几次之后就彻底迷失了方向,而在这个时候我才会意识到整件事情的奇怪之处。于是紧接着马上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一场梦。
相信大多数人都有过类似的感觉,当身处梦境当中如果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的话,只要稍微下意识就立即会醒过来,至少是马上从这个梦境里抽离出来,但是那一晚。我遇到的却不是这样,当我意识到那是一场无聊的梦的时候,我的脚底下会立刻一空,我就好像在浑浊的泥水当中踩到了一个没有盖上盖子的窑井一般,迅速坠落井底,但那个过程极其短暂,大概也就零点几秒的时间后,我就会掉落井底,站起来一看,发现依旧是水田。
更加古怪的是,我就从这个时候起,开始了新的、但又始终重复着剧情的梦。我依旧在水田里漫无边际地寻找上岸的方向,然后迷失,然后坠落,如此周而复始。即便是踩空坠落,我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睡在床上的我出现了一次蹬脚的自然反应,但是完全没有醒来的过程,哪怕是一瞬间。
换做平常,我可能在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就会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但是那天晚上却始终没有,因为我在下一次坠落的时候,就立刻忘记了之前的事。也不能说是完全忘记,只是忘记了先前做过同样的梦而已。而这一整晚,我就这样不停地坠落,不停地走着,耳朵里始终传来白天我抡起铁锹挖洞的那种铁器和泥土石块摩擦时候发出的声音,每一声都让我记忆深刻。以至于我在梦中的时候,甚至能再下一声铲土的声音响起之前,能够准确的知道那个声音的长短和大小。
我把这一切都归结于那天实在太累的缘故,因为我最后一次坠落之后,就醒了过来,发现天已经亮了起来,而松子和秦不空也正坐在床上穿衣服。可是虽然我是最早睡觉,也是最晚醒来的那个人,但这一整天我都相当疲惫,那种感觉就跟一整夜一样,时常走神,心不在焉。
原本我们的工作是要接着挖洞,可是我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一次挖着挖着就扶着铁锹站在洞里睡着了,最后还是松子来叫醒了我。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松子比较懂得关心人,心也相对细致,于是他主动要求跟我轮换,让我先回去休息。我心想这样的状态的确会很大地影响我们的进度,还是休息好了之后再一鼓作气,于是我答应了他,在他拉着我爬出洞口的时候我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我可能只往下挖了一寸多的深度。
然而回到厢房之后。我再一次迅速入睡,也再一次反复陷入了那场古怪的梦境,只不过这一次,我却说什么都醒不过来。
具体过了多长时间我不清楚,但是我在漫无目的地在“水田”里无限循环的时候,耳朵里曾经传来了秦不空和松子的呼唤声,那种声音就好像是我在深深的水底,而他们在岸边呼喊一样。这一场梦的时间,甚至比我前一晚的睡梦时间更加漫长,长到即便在梦中的我也开始明显地觉得身体无力,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鼻子里传来一阵刺鼻的味道。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了,那是有人在烧艾草的味道,浓烈的烟熏味让我的鼻腔感觉到一阵刺激感,就好像在水底下突然有水灌进了鼻子一样,这样的刺激感迅速顺着我的鼻梁直冲我的大脑,在那一刻,耳边的铁铲声渐渐变弱,而秦不空和松子的声音慢慢变强,接着我的从眉骨开始朝上,整个上半部分脑袋,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冰凉,那种冰凉就和那时候我脚底传来的冰凉感一样。似乎是在冷水里浸泡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冷得有点麻木的感觉。
而当这个感觉出现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从睡梦到清醒,人需要有几秒钟适应的时间,于是在朦朦胧胧当中。我看到松子和秦不空都蹲在我的床边看着我,松子手里拿着艾条,而秦不空手里则拎着一个木桶,我感觉到我枕头的位置湿漉漉的,还以为是昨晚睡觉出汗的缘故,伸手一摸,竟然整个脑袋和枕头,都湿透了一般。
于是我一下子坐起身来,错愕不已,只见松子呼出一口气,就好像我终于醒过来了才放心了一样。我莫名其妙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枕头为什么打湿了?然后我看到秦不空手里的木桶边缘还在往地上滴水,于是问他道,是不是你这家伙趁我睡着了恶作剧,用水浇我了?
秦不空看我吐词清楚,意识清晰,于是才慢慢站直了身子,哼了一声说,臭小子,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我对他的这句话有点奇怪,于是我说,不是你们让我来睡的吗?睡好了才有力气干活呀!秦不空白了我一眼说,你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吗?你睡了整整一夜!
我看着窗外,光天白日的,就跟先前松子叫我回来睡一会的时候没有差别啊,松子有些担心地说,司徒,我叫你来睡觉,已经是昨天的这个时候了。
我一惊,立刻从床上跳到了地上,着地的时候竟然感觉到脚下一沉,我就好似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体重一般,脚下的力量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我咣的一声,就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磕得我的膝盖一阵疼痛,而我此刻也感觉到小腹一阵坠胀,那是我整整十二个时辰都没有撒尿,快憋不住了的感觉,可这时候我竟然没办法自己用力站起身来去撒尿。
我看秦不空和松子都一脸严肃,知道事情不妙,我恐怕是招什么幺蛾子了。松子这时候递过来一杯水然后说,你嘴都干了,赶紧喝口水吧。我摇摇头说,你先扶我起来去撒尿。
我连走到茅房的力气都没有,秦不空就直接把手里的水桶递给了我,要我就地解决。这泡尿时间特别长,我的身体总算是如释重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已经肿起来好大一圈。好不容易在床边坐下之后,我问他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不空从厢房的小桌子上取过来一面镜子对我说,你自己看看你的样子吧。
第八十八章 .人体太极
我从秦不空手上接过镜子看了起来,竟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相当憔悴。按理说我睡了这么长时间,理应比较精神才对,可是镜子里的自己满眼都是细细的红色血丝,整个下眼睑都发青发黑,当我翻起下眼皮的时候,里头甚至是淤红色,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连续好多天都失眠的人,明明想睡得要死,却总是无法入睡一般。
我被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我虽然并不是个爱照镜子的人,但是我对我自己的长相和状态相当清楚。眼前的我自己,那憔悴的程度,就好像当初我师父去世的时候,我几天几夜劳力操心后的样子一般。
于是我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我的确不清楚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时候松子跟我说,从叫你来睡觉开始,你就一直没再醒过,我们都当你是太累了,也就没叫你。可是今天早上叫你的时候,你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无论如何看上去都不正常。于是秦前辈就问你是不是被梦魇了或是别的原因,我们才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来将你唤醒,从早上到现在。我和秦前辈就一直在这里,却直到现在才把你叫醒。
秦不空接过松子的话说,你在睡梦当中满额头都是汗水,也皱着眉头,我们都以为你可能是发噩梦了。但是由于叫不醒你,才意识到可能出问题了,不过现在还好,只要人清醒过来了,就一切都还有办法。秦不空一边说一边蹲到我的身边问我,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有什么异常吗?
我仔细感觉了一下,除了还是会有些没睡醒的感觉之外,以及身上疲软无力,其他方面感觉还好啊。但是我的呼吸的时候,在鼻腔深处总有一种隐隐的痛感,那种感觉很像是小时候感冒了流鼻涕,用力擤鼻涕后那种拉伤鼻粘膜的感觉。于是我哼了一声,把鼻子当中的一点鼻涕给擤了出来,发现鼻涕倒是没多少,但是有不少血丝的痕迹。
奇怪的是,这有别于一般上火的那种血丝,而更像是遇到盐水凝固后的血块,我看到这血迹的时候吃了一惊,迅速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发现口水是那种淡淡的红色,就好像是吃过西瓜后的颜色一般,只是我们心里都明白,这种红色是染血的痕迹。
松子伸手摸了下我的额头,然后告诉我额头是冰凉的。但是我自己感觉身体却是在发热,如果说这是发烧的症状的话,我身上却没有那种发烧后晕沉沉的感觉。松子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于是他对我说,司徒。你把衣服都脱掉,然后趴到床上去。
我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想要干什么?松子说,你体内积累了不少阴气,我要把你的阴气给“幺”出来。
在四川方言里,“幺”除了老末的意思之外,还有赶出来的意思。在农村常常都会听到人说“幺鸭子”,或者“幺蚊子”,其实就是借助人力去驱赶的含义。于是我脱掉湿漉漉的衣服,露出我的后背。然后趴到了床上。
只见松子取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木条,通体红黑色,虽然有些破损,但是缺口的地方却显得非常光滑,似乎是一个老旧的东西,就好像农村常用的扁担一样,用的久了,就在表面形成了一层包浆。木条较宽的一面歪歪扭扭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看上去像是符咒的结构,但却并不是我所认识的那种符咒的样式。这个符文是雕刻上去的。凹槽的部分还有一些红色的印记,跟我的六方印很相似。
之间松子将木条顺着我脊梁的方向放在我的背心,然后按压,接着一边按压,一边匀速地画着圆圈。我压根都不明白他在干什么。但是看他口中念念有词,却始终不明白他念的内容是什么,也听不太清。很快他就一边念咒一边在我背心上将画圆的范围越扩越大,直到布满我的整个背。
也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在他画圆圈的时候,我感觉身体就好像是一个装满大米的口袋,随着他画圈的动作,将中间的米全部都扫到了边上一样。身体里尤其是肋骨附近,总是不经意地感觉到一阵冷一阵热,强弱都差不多。但是时长却没有规律可循。渐渐地松子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也明显感觉到木条在我的皮肤上摩擦后发出的阵阵热量,整个后背就好像是刚刚被人刮痧过一样,皮肤的敏感度此刻竟然增加了不少。
当我正在感到稀奇的时候,松子突然手势一变,在我的背上画了圆圈之后,就在圆圈的范围内不断地来回画着“s”形,结合之前的圆圈,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松子在我背上画下的,也许是一个大大的太极。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我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我体内积郁的阴气过重的原因,可也就短短两天,能够重到哪去。到了最后的时候,松子的动作开始由下往上推。当推到我肩胛骨的位置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胸闷恶心,毫无准备地哇的一声,就呕吐了出来。
由于我是趴在床上的,这一次作呕又来得非常突然,顿时嘴里泛起一阵酸中带苦的味道后,接着床铺就被我弄脏了。在呕吐物出口的时候,鼻子里明显闻到了一阵臭鸡蛋的味道,当中还夹杂着一种腥味。这个味道明确地告诉我,我身体的异常现象,正是因为鬼怪引起的。
说来奇怪,当我呕吐出来之后,身体明显舒坦了许多。脑子也更通透清醒了,我试着从床上站立到地面上,发现脚上的酸软虽然依旧还在,但是却较之刚才减弱了很多。这时候松子伸手抹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吁出一口气说,现在总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