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之垂下眼睛,面容在光影下也柔和了些。
就在他刚要说自己没事时,亦泠却又补了一句:“我是问那个舞伎。”
窗未关严实,有风钻进来,烛火跳动,谢衡之的目光却平静无比。
他只淡淡地看了亦泠一眼,便朝床榻走去。
“放心,她没事。”
“毕竟她是无意的。”
有意的另有其人罢了。
亦泠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便也没好意思接话。
其实她刚刚是想关心一下谢衡之的,只是话都说出口了,却察觉哪里不对劲——
他可是谢衡之啊,自己到底在愧疚担忧什么?
遇到危险难道不该拉他挡刀吗?
就算今日他被自己害得死在舞伎的剑下也是应该的,以命偿命,本就应该如此!
待谢衡之已经先一步躺上床榻,亦泠还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屋子里寂静无声,她静悄悄地伸手挑开罗帷。
谢衡之已经如常一般安然躺着,让人看不出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不知怎的,即便认为自己没错,但亦泠心里却仍是有一股说不上的烦闷。
对着他的睡容踟蹰半晌,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好几种开场白都到了嘴边,最后却吞吞吐吐地说:“我……”
床上的人没有丁点儿反应。
他双眼轻闭着,呼吸也绵长平静,看着不像还在生气的样子。
既如此,要么就算了吧。
于是亦泠终究什么都没说,蹑手蹑脚地上了床,背对着谢衡之躺下。
动静十分轻,她自认是吵不醒谢衡之的。
直到她的呼吸也平静了下来,黑暗中的谢衡之才睁开眼,静默无声地看了身侧的女人一眼。
-
第二日清晨。
谢衡之携亦泠与燕王夫妇辞别,迎着濛濛雾霭离开了水泽峰。
下山要比上山快许多,刚过了午时,一行人便抵达谢府。
门子端来马蹬前,谢衡之便先一步下了车。
他还是一仍旧贯亲自伸手扶亦泠下来,待她站稳,才朝里走去。
两人话不多却还算和睦,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人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只曹嬷嬷跟在二人身后嘀咕道:“大人和夫人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水泽峰的汤泉有奇效,应当多待两日的。”
锦葵立刻接话道,“因为大人在水泽峰受了伤,泡不得汤泉了呢。”
“受伤?怎么回事?”
曹嬷嬷立刻上前两步打量亦泠,“夫人可还好?有伤着吗?”
“意外而已,我没有伤着。”
亦泠淡淡地应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听着亦泠这平淡的语气,锦葵恨不得把自己的嘴长在亦泠脸上,迫不及待就替她诉说起了宴会那一幕,大人是如何如何为亦泠挡刀的,听得曹嬷嬷感慨万千。
“大人可真是情深意重,处处都护着夫人啊。”
锦葵声音说小也不小,曹嬷嬷更是刻意说些赞扬的话,前头的亦泠和谢衡之听得一清二楚。
谢衡之也就罢了,向来没什么反应。
倒是亦泠听得耳朵都要红了,连忙打断她:“锦葵,你去东市给我买些金钱酥回来。”
说完回过头,却见谢衡之低头瞥了她一眼。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却把亦泠的心虚挑得明明白白。
锦葵等人并不知道,回程的时候谢衡之和亦泠共乘一辆马车,却一句话都没说话。
几个时辰的无言相本就够受罪了,亦泠全程都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现在曹嬷嬷左一句“情深意重”又一个“处处护着”,简直就是直愣愣地戳亦泠的肺管子。
她轻咳了声,硬着头皮看向谢衡之。
“你今日不出去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