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体会到了幼时家里教书先生的无奈,亦泠提起笔,正要继续写字,就听卓小娥说:“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认识这么多字啊?”
谢衡之已经以她“夫君”自称,又频频出现在岐黄堂,他们的身份早晚瞒不住的。
于是亦泠沉默了一下,说:“姐姐是从上京来的。”
“上京?!”
卓小娥立刻抬起了头,眨巴着大眼睛,“姐姐真的是从上京来的吗?”
亦泠点头。
“我听店里的客人说上京的元宵节有蟾蜍灯、螃蟹灯还有兔儿灯,是真的吗?”
上京鲜有人提起赤丘,赤丘却人人向往着上京的安稳繁华。
亦泠叹了口气,说:“岂止呢,不管是什么东西,上京的灯会都能做成栩栩如生的花灯,连小孩儿都可以呢。
卓小娥惊呆了。
“小、小孩也要被做成花灯吗?”
亦泠笑了下,正想说不是那个意思。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兵器碰撞的响动。
紧接着,前一刻还满脸好奇的卓小娥突然钻到了桌子底下。
亦泠俯身去看时,她紧紧抱着桌脚,浑身都在发抖。
再抬头,北营的几个士兵已经下了马,提着刀大步走进来。
在卓小娥的视角里,她只能看见几双沾满了泥的皮靴。
经过桌旁时,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蜷缩着身子,喘不上一口气。
直到士兵们径直上了二楼。
亦泠垂眼看着躲在桌子下的卓小娥,终于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她的心被这缩成一团的身影揪住,徐徐蹲下来,朝她伸出手。
“小娥,别怕,他们不是北犹人。”
许久,一只伤痕累累的小手才伸了出来。
卓小娥探出头,四处张望着,确定没有北犹人,才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
可她浑身还在颤抖。
亦泠把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小娥,他们是北营的将士,他们是来保护我们的。”
卓小娥这才敢抬起头,往二楼看去。
“那他们会赶走北犹人吗?”
“会的。”亦泠说,“他们一定会赶走北犹人的。”
卓小娥想起了什么,嘴巴一撇,眼眶立刻红了。
“我娘也说他们会赶走北犹人,可是他们一直都没有赶走。”
“我爹爹说,赶走北犹人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我的堂哥还有我的叔叔,都会死。”
她已经没了娘,又亲眼见到了自己爹爹的离世,再想到其他亲人,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姐姐,北犹人有自己的家,为什么总是要来抢我家里的东西呢?”
为什么呢?
因为北犹与大梁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所有的条款与商贸都只能是一时的,他们会永远垂涎大梁的资源,永远虎视眈眈。只要寻得机会,他们一定会打过来。而天性凶残的北犹人一旦侵占中原,轻则□□烧,重则屠城,连老人小孩都不会放过。
唯有让北犹彻底臣服,才能换来大梁百姓长久的安宁。
可是亦泠无法将这些话说给一个不足八岁的小孩听。
她紧抿着唇,气息沉重。
如谢衡之所说,若有其他办法,谁愿意打仗呢?
每一个士兵的家里都有等着他的父母和妻儿,每一笔军饷都是大梁百姓日夜劳作的汗水。
“小娥,你爹爹是个好人,可是北犹人是无法和他们讲道理的。”
说话间,搬着药材的北营士兵下来了。
卓小娥还是害怕这些身材高大又带着刀剑的男人,立刻把脸埋进了亦泠怀里。
士兵经过,腰间刀剑铮然作响。
亦泠捂着卓小娥的耳朵,低声说道:“道理只在这些将士的刀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