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2 / 2)

跟着的几十个羽林军把这一片山头都搜了一遍也没见到那年轻人的身影,洪宝、张勇、曲太医急得团团转,后悔着刚才没把那人抓起来。

倒是沐奕言看起来十分淡然,超脱地笑了笑:“生死有命,大家不必惊慌,明日再来就是。”

一行人铩羽而归,曲太医一回宫便捧着他的医书又去钻研了,有人可以解毒而他不行,这对他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沐奕言看着老太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曲太医医术高明,幽默风趣,年纪虽大却开明不古板,要不是他在身旁,只怕她连第一次毒发都熬不过去,而现在她却不得不用这样的手段骗他,心中实在愧疚。

是的,她在骗他,什么和尚,什么神医,都是假的,是她杜撰出来的,她不敢让人假扮神医,深怕曲太医看出什么破绽,便找来了这么一个年轻人扮作神医的徒弟。

桌上放着四个信封,分别写着俞镛之、裴蔺、沐恒衍、沐奕啸这四个名字。信上的内容,她思考了千遍万遍,写废了无数张纸笺,可是却依然苍白无力。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朝中政事,文有俞镛之凌卫剑,武有沐恒衍裴蔺,当不会有什么大碍;传位诏书早就已经放好,沐奕啸聪慧宽仁,堪当大任;给沐奕啸的信,她殷殷叮嘱,务必要以黎民社稷为己任,尊师爱弟,亲政前听从辅政大臣的教导,亲政后近贤臣远小人……

她叮嘱俞镛之要爱护身体,叮嘱沐恒衍要修身养性,收敛脾气,叮嘱裴蔺要开阔心胸,不要钻牛角尖……

她告诉他们,她中了毒命不久矣,但现在突然有个神医能将这毒解了,只是需要时间。

她告诉他们,她这几日千思百虑,只觉得人生无常,或者只有皈依佛门,才能求得平安顺遂。

她告诉他们,如果可以,等她十年,十年后不管怎样,她都会回来,今日今时,在西郊行宫云眉山下重聚;如果等不了,她也不会怪他们,一切随缘。

她告诉他们,十年弹指一挥便到,不要太过思念,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

时间应该是最好的疗伤圣药,如果让那几个人目睹她毒发死去,只怕他们真的会以命殉情,可如果等上十年,再浓再烈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消散,到时候如果她不出现,想必他们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骗局仓促而拙劣,但是,那个和尚和年轻人完成了任务早就跑了,等俞镛之他们到了此处,他们只怕已经到了大齐的另一端,无人对证。

人到绝境,总会想要抓住一块浮木,就算有一丝希望,总也聊胜于无,俞镛之再聪明再怀疑,也总会盼着她真的活了下来,盼着十年后重聚。

一夜无眠,沐奕言早上起来的时候挂着两个黑眼圈,身形憔悴,曲太医倒是一早就来了,张罗着再去那茅草屋拜会神医。

神医自然是没见到,一天就这么耗过去了,曲太医又气又怒,眼看着毒发的时间就要到了,沐奕言骗他去准备一下,曲太医精神抖擞地忙开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备了好些东西,续命的千年老参、解毒的千年灵芝、还有这段时间来自己配的一些药丸,可以减轻痛楚、麻痹神经,等他把东西准备好了,沐奕言不见了。

夜晚的山林阴森可怖,树影瞳瞳,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怪兽把人撕成碎片。

沐奕言走得很急,她在行宫中留了些线索,大概能骗过张勇他们一个时辰,她得离行宫越远越好,如果毒发被他们找到那就前功尽弃了。

很快,她便来到了那假神医的茅草屋,留下了自己随身一条束带,随即又急匆匆地往高处奔去。

她已经把云眉山的地形都摸透了,云眉山顶人迹罕至,绕过这个山头便能看到西侧的皇家寺院云眉寺,只要他们找不到她的尸体,那她到底是被神医带走了去治病了,还是皈依佛门了,就没人知道了。

沐奕言一路气喘吁吁,几乎是连滚带爬,终于到了山顶。山顶上是一块平台,堆砌着好几块巨石,旁边有一丛被雷劈了一半的焦树。她往前走了一步,颤巍巍地站在了朝着西侧云眉寺的悬崖上。

悬崖深不见底,她平时有少许的恐高症,这一眼望下去,两腿都打起颤来。她定了定神,捡了一块石头扔了下去,等了半天都没听到什么声响。

今夜月朗星稀,抬头一看,皎洁的圆月圆月仿佛触手可及;云安山脉连绵不断,在月色下显得神秘而安静,几朵若有似无的云朵飘在山间,在黑漆漆的夜幕中美得令人窒息。她的尸体能埋在这青山绿水之间,也算是功德圆满。

沐奕言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眼中一热,喃喃地道:“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们。”

山风呜咽、松涛阵阵,不知道是哪个多情人在哭泣。

“对不起,我要走了,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原谅我,我是个胆小鬼。”

是的,她是个胆小鬼,她怕痛,她怕苦,她更怕害了那三个优秀的男子,她原本十年前就该是个鬼魂,苟活了这么多年,享受了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就让所有的一切都终止在这个夜晚吧。

她站在悬崖边,张开了双臂,等着心脏的那第一缕刺痛来临。

☆、第90章

心脏骤然被置身冰窟,旋即被利刃穿心而过。

沐奕言身子往前一倾,脚跟离地,她心里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这飞坠而下的刺激能不能消减一下蚀心丸的痛楚……还是两种痛楚叠加……这样的话,她就亏大了……

预想中的坠落没有如期而至,沐奕言的身子腾空而起,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她的心脏好像被人用网兜兜住,被利刃一片一片地削着,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痛楚渐渐地朝四肢百骸而去,浑身上下好像有千百枚针钉入骨髓翻搅着,那尖针在身体里肆虐,忽然如坠冰窟,忽而置身火海。

沐奕言在地上翻滚着,嘶声叫着,浑身痉挛。

骤然之间,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个熟悉的声音焦灼而痛楚地响起:“陛下……陛下你忍忍……陛下我来晚了……”

沐奕言无意识地仰起脸来,她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那如炼狱般的痛楚让她的脑子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是本能地一下子咬在了那人的肩头,血腥味一下子涌入口中。

那人颤了颤,非但没有呼痛,反而把沐奕言抱得更紧了,想要让浑身抽搐的她好过一点。

这一咬,沐奕言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撕下了一块血肉来,她浑身力竭,只是瘫软着刚刚喘了一口气,那被忽略的痛楚又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她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喉中“赫赫”作响。

骤然之间,她的双唇被人吻住,一股蜜津被度入她的口中,有什么东西顶了进来,在她口腔中翻搅了片刻,滑入了她的喉中。

她的双手被人握住,有人急切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身旁脚步声纷杂,来来回回,有人在叫她,有人在哽咽,有人在怒斥,还有……

她听不见了,所有的意识都远去,她陷入了昏睡中。

她做了一个梦,她来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不是现代,也不是大齐,而是她梦到过无数次的喜堂。

只是这喜堂里已经没有半分喜意,破碎的窗幔飞舞,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地上躺着一个人,胸口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没气了。

沐奕言刚刚看了一眼那人,便觉得浑身冰凉,只见那人身穿一身大红的喜服,凤钗云鬓,赫然就是她女装的容貌,让人觉得更为诡异的是,她的脑顶上插了一枚钢针,胸口贴着各种各样的符纸。

屋外传来了争吵声,沐奕言好奇地走了出去,只见屋外摆着一个台子,有个和尚模样的人正在施法,台子下还有几个和尚和道士,而院子外的地上摆着七盏灯,那位置古怪,好像……北斗七星,而那和尚的身旁,围着跪着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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