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淮走到他身侧,拿起录音笔看了会儿,猜出了始末:“她都知道了?”
没有回应。
半晌后,程懿才哑声道:“她一定很恨我吧。”
“你早知道她会恨你,做之前你就知道了,但那时候你不在乎,因为她不重要。”陈夜淮说,“程懿,你早就喜欢上她了。”
是啊,早就喜欢上她了。
只是已经习惯了狠心,狠心到连自己的心动都可以忽略不计,反正他素来为目的不择手段,哪怕牺牲自己。
他独自在偌大又冷清的后院里,度过了童年乃至少年,从没想过奢求爱情。
没人陪他说话,没人分担少年心底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恨意,他这一辈子最讨厌所有的节日,因为所有家庭都会在这天团聚,而他甚至不被允许进入墓地。
无数个见证凌晨的深夜,他唯一的目标便是夺回程家的实权,将父母妥善安置,让他们得以安息。他时常在深夜被沉甸甸的巨石压醒,一日做不到,负罪感便一日如同桎梏将他捆紧。
他不允许自己被偏差值左右,因为当年若不是突然改变路线没去机场,他不会错过生前和父母的最后一眼。
于是他压下团建时海边清晨的第一次感情萌芽,压下日积月累中挪不开的目光,压下她义无反顾奔向自己时的动容,她能不顾一切去爱,他却不行。
一切早就变质了。
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吃醋,发现她疏远自己会不安,对她好是真的,逗她是真的,想见她已经从刻意成为惯性,怕她受伤,怕她不高兴,想让她开心。
那么可爱又真挚的小姑娘,像是板栗,外壳看似坚硬,煮熟后敲开,里面却是淌着夹心的软。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从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中挤尽所有美好,妥帖地装在礼盒里,打包成礼物送到她身前。
但说了太久的谎,连真话她都不会信了。
一步错,步步错。
制衣室离酒店很近,那时她还打趣过,假如她想逃婚,肯定会被他捉回来。
他一直盯着路口,唯恐错过哪一个穿着婚纱落跑的新娘,但他没想到,她不仅什么都没带走,还算准时间,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婚纱被烧掉。
不知房间内沉默了多久,久到连日光都变得不再灼烫。
男人终于站起身来,阖眸哑声道:“恨我也好,如果这样不会让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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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之后,苏礼回到公寓,独自在阳台站了很久。
久到陶竹给她倒的牛奶由热变凉,凝结出了一层奶皮。
夕阳西下,鎏金色的日光蔓延流淌,这本该是非常好的一天。
她看着远处的河岸发呆。
陶竹站到她身边,抚了抚她的后背:“如果想找人说说话、抒发一下,那就和我说吧,别憋在心里。”
脑海中仿佛有很多情绪在翻涌,又好像是一片空白。
“还能说什么呢?”她声音极轻,“是我自己选的,我知道他会很危险,但我想,万一呢。”
只是虽然做了一定的准备,但当富有冲击力的真相到来的那刻,当其重量远远超出她所能承担的那一刻,仍会觉得颠覆和不可置信。
可想通了也就明白了。
如果她要问她后不后悔——她不后悔。
得到的那些快乐是真实的,心动也是真实的,如果下一次还有如此迫切而猛烈的心跳,她想,也许自己还是愿意跃身其中。
危险的东西矗立巉岩,却正因为高不可攀,让人忍不住想去征服。
她天生容易被极端自由与理想主义的东西吸引,如同程懿不可控的危险系数,某种程度上也是她心跳的来源。
事已至此,再去纠结其它,已经没有意义。
程懿的计划落空,以他那般目的性极强的性格,应该会迅速转移重心,着手用别的方式去达成目的了吧。
而她,只不过是他人生路上可有可无的一个小小插曲,连爱情都能拿来欺骗。等到没有价值,他便会将她一脚踢开。
思及此处,内心又被微妙的嘲讽感替代。
一味自艾自怜不是她的风格,她本就敢爱敢恨,既然已经哭过一场,亦无需将自己缠进这个死结中了。
看见黄昏的倒影落在河中,她内心某处忽然传来声音。
——这么好的生活,为什么不抬头向前看呢?
过去的就留给过去吧,除了痛骂这男人一顿,还有更好更灿烂的未来在等她。
“程懿真没眼光,”她抒发似的狠狠碾了一下足尖,“错过了我,他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姑娘?”
陶竹大声附和:“就是!我们栗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能提笔绘江山,武能穿针翩翩然,仙女爱上凡人是他祖上积德!不识抬举!!!”
“说到这里,”陶竹忽然停了下,“我昨天看的一段话,很适合现在的你。”
苏礼转头:“什么?”
陶竹翻到那张图,声情并茂地朗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