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袅娜的身影,宛如坠落凡尘的仙子,粉雕玉琢的皓腕上佩戴了玲珑,举手投足间带来阵阵玲珑动耳的响动,随着丝竹声退去,殿中余下悠扬婉转的笛音与缓缓行近的白裳女子。
洛贵妃侧颜惶恐的看向皇上,只见他拧紧了眉头,凝视着翩跹而来的白裳女子,久久不语。
洛贵妃不由的眉头微拧,转而看向殿中的女子,她低垂着头,一头青丝如瀑铺散在身后,未坠珠玉华钗,却越发显得清丽脱俗,一旁各座的妃嫔暗暗交换了眼色,面色凝重之下,却把眼前的这个女子当做了劲敌。
那些或是讥诮,或是羡慕的目光,犹如芒刺利刃,那女子巧笑倩兮,步步生莲,将这些目光全然抛诸脑后不管不顾。
待行到了上首不过两步的距离,一曲已毕,笛声悠然落下,却见上首的皇上神情恍惚,望着那白裳女子出神,连手中的玉盏捏碎了也未曾发觉。
“你抬起头来。”素来清亮醇厚的声音也染上了重重的忧伤,感染上了嘶哑。
那女子盈盈抬头,如珠如玉一般,众人不禁捏紧了手中的绣帕,已有人认出了那白裳女子,竟是素来不得宠的曾美人。
转而看向洛贵妃,只见她脸色变得苍白,紧拧了秀眉,两眼只看着殿下的曾良媛,皇上蓦然起身,玄袍振动之下,打翻了案上的酒盏,皇上不闻不问,大步行到曾良媛身前,深深的凝视着她。
曾美人亦不怯不惧,对上他的眼眸,莞尔一笑。
“你是?”皇上开口问道,殿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听得曾良媛盈盈跪下:“臣妾晴云宫美人曾氏晚晴,叩见陛下。”
皇上蓦然回身,行到上首之后:“传朕旨意,封晴云宫曾美人为容华,赐居暖馨阁。”
一声诏令,顿时让四座噤若寒蝉,不由的转而看向曾容华,不过是因为一曲笛音,便从六品美人连升三级成了容华,皇上还钦赐她居住暖馨阁,暖馨阁雕梁画栋之间更是冬暖夏凉,更重要的是距离皇上的乾元殿不过是几步之遥。
只见她未得皇上的诏令,已经盈盈起身,望向皇上莞尔一笑,似云淡风轻一般,立刻便有人将她的席位安置在了皇上下首。
洛贵妃冷冷一笑,四下看着,只见一些趋炎附势的已经上前恭维,曾容华仪态娴雅,低婉着垂着头,不出一言,令一些嫉妒之人更是生出怨恨之心。
洛贵妃望向皇上,只见他凝视着曾容华一言不发,仿若世间万物都只余下了她。
转而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殿中众人,扶着云儿的手入了内殿。
曾华容望向远去的洛贵妃,嘴角不由的牵过一丝冷笑,转而又温婉的望向皇上,楚楚动情。
众人看着皇上拥着曾容华离席,不由的兴致恹恹,也扶着自家侍女的手退出了长春宫。
方美人素来依仗着洛贵妃,望着孙昭仪站在殿下久久不语,以为她因皇上封了曾晚晴为容华的缘故暗自神伤,不由低声说道:“皇上今日看上了曾容华,也是亏了贵妃娘娘一手提拔。”
孙昭仪微微笑着,听在耳中,知道这是讥讽她,从前这宫中除了白婕妤便是她稍稍得宠,如今有了曾容华,旁人定然以为她失却了皇上的宠爱,此刻在暗自神伤,也懒得理会这些勾心斗角,孙昭仪回望着长春宫,淡然自若一般的在心中嘲讽,终究还是东施效颦。
洛贵妃由着云儿拆下她一头的珠翠华簪,捏着玉梳的手不断收紧,终于听得啪的一声,玉梳在她的手中断做两截。
“娘娘……”云儿担忧的看着她,只见她脸色变得越加苍白,从她手中将断了的玉梳取了下来。
“好个曾晚晴,可真是好手腕。”洛贵妃冷哼了一声,云儿却在侧听得惊心动魄,曾晚晴本是洛贵妃的旁支远方表妹,身份极其低微,曾晚晴的娘亲本出自洛氏,身份高贵,可就不知怎么看上了一位江湖术士,族中百般阻挠,她竟跟着那江湖术士私奔了去,直到那江湖术士暴毙而亡,乱世当头,她娘亲孤苦无依,便带着年幼的曾晚晴投靠了娘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宫中选妃,曾晚晴的娘亲竟瞒着她将女儿送进了宫,这才惹恼了洛贵妃,转而思及到既然她这么想入宫,那就给了一个美人上不上下不下的位份,将她留在了宫中,虽是同族女子,却不让她面圣,在宫中足足坐了冷板凳一年。
万万想不到,她竟买通了司乐司的人,在今日大殿中这般出现,扰了洛贵妃的安排,怕是宫中妃嫔都以为是她将曾晚晴送到了皇上面前。
看她这身装扮,可是费心不少啊。
洛贵妃冷冷的笑着,双眸流转之间却是无限的怨毒,云儿心中思忖,看来曾晚晴已经拂了洛贵妃的逆鳞。
殿外空气清新,星辰也格外闪亮,孙昭仪弃了车驾,扶着贴身侍女慧心的手沿着朱墙缓缓而行。
重重朱墙将两人的身影遮挡,慧心回身张望了一番,车驾已经行远,幽深的甬道只余下她们两人,收敛了笑容才轻声说道:“娘娘,将军要入京了。”
孙昭仪的眉眼不由带上一抹柔情,转而看向慧心,却又带着一丝落寞:“终于要来了。”
说完便不顾慧心,一路疾步而去,慧心望向她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追着她而去。
夜风寒寒,孙昭仪一路疾步,仿若周围的锦绣楼阁,华灯千重都化作了虚无,蓦然停下了脚步,眼前却是一番枝影摇曳,幽幽月色下,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静谧安静的梅林中,残余的梅花散发着阵阵幽香。
她抬眸望去,只见婆娑在月影下的梅花枝头都挂上了彩缎琉璃,映着满地雪光流光溢彩,巍巍直上的宫阙层叠锦绣,灯火如九天星辰闪烁,光华耀目之下,竟是如同琼台仙境一般。
月华如水,静静的流淌在这暗夜中的每一处,毫不吝惜毫不偏袒的洒下它的光辉。
她靠在一棵梅树上,纷纷扬落下的落梅残雪撒了她一身,她凝视着隐在深处的宫殿,遥遥望去,尊贵无双,威仪无比,她的心中却是怅然无比。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
仿若回到了那一年千里冰封的西北。
仿若见到了那年的他。
手握银枪的俊朗将军,自冰雪的逆光之处踏雪而来。
向她伸出一只手,她胆怯着将手递给他。
指尖微凉,掌心温暖。
就这样,她被带回了他的府邸,一年后,她成了孙家的幺女,再也不是那个家破人亡无父无母的乞儿。
岁寒何惧,凌寒有香,留得有用身,终待岁月长。
他忠心为她,她又何尝不能为他踏入这锦绣地狱,纵然万劫不复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