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逸尘道:“那你明天就嫁给我。”
贞书听他又提起嫁娶的话,正了面色道:“虽我愿意嫁你,但毕竟此事还要先与我父母商议过再说,你可懂?他们……”
玉逸尘已是满心往外溢的欢喜,低声道:“好!”
贞书与他相视而笑,就听他又问道:“那日在万寿寺佛前,你许了什么愿,快些告诉我。”
玉逸尘分明记得,她许愿时,曾深看了自己一眼,恰是那眼神给了他信心,叫他有胆子能更进一步。他见贞书顿时红了脸,越发心中想要知道,轻咬着她耳朵立逼了道:“快些告诉我。”
贞书见离城已近,掰了玉逸尘的手道:“快些放我下来等着马车,只怕再往前要碰见我赵叔。”
已经晚了,赵和怀中抱着把剑,正在前面不远处的路边上冷冷看着来路。贞书见状忙从马上跳了下来,自马鞍下往外抽着自己的裙子。玉逸尘也下了马,替她抽出裙子递了过来。贞书接过来当着他们的面也不好系,抱在怀中上前几步嗫嚅唤道:“赵叔!”
赵和点点头,长出一口气问道:“马车在那里?”
玉逸尘走过来拱了手道:“马上就到。”
赵和也不看他,仍抱剑在那里站着。贞书见他两个皆是一脸默然,便也静默的站着等马车。这大约是她今天最难熬的时间,一分一刻都过的格外慢。终于不知等了多久,梅训才驾车赶了上来,将车停在赵和面前。赵和侧眼瞧了贞书一眼道:“二姑娘,上车吧。”
贞书回头瞧了玉逸尘一眼,见他也正偷瞧着自己,倒像个犯了错的半大孩子一般。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形样十分可笑,遂抿嘴一笑上车去了。玉逸尘也笑望着她,等贞书上了马车,赵和驾车走远了,仍是望着那远去的马车不肯转身。
渐渐赶来的护卫皆下马牵了马站在他身后静静等着,直等到夜色完全遮荡了那条路,他才转过身来拍了拍身上浮尘道:“将周边戒严的人都撤了吧。”
马车里,贞书跪在车上解了长衫系好了裙子,才悄悄撩了帘子要望一下后面,就听赵和在外问道:“你可知他是谁?”
贞书撩了帘子坐到车沿上点点头低声道:“知道。”
赵和又道:“他是个坏人,非常坏,你可知道?”
贞书咬唇哼了一声,就听赵和又言道:“所以之所以我们的装裱铺生意能那么红火,全是托他的功劳。”
是啊,只要他说一声宋工正的字不错,京城中欲要巴结他的官员富豪们便会一掷千金大肆搜罗。只要他说一声宋氏装裱铺的装裱功艺了得,京中所有的权贵们都要把字画拿到这里来裱。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傻子,之所以客人们甚少讲价,是因为他们能拿着这里的字画换更好的东西回来。
贞书叹息着默认了,就听赵和又道:“你们姊妹几个皆是我看着长大的,尤其是你,从小往外跑的最多。我虽不是你父亲,可心里如你父亲一样疼你,不希望你经历太多波折太多坎坷。那回在五陵山中丢了你,也有我的错误,我一生悔之莫及。可是你也不该自怨自弃,委身于一个……”
“并不是我自怨自弃。”贞书辩解道:“我是真的想嫁给他。”
赵和勒停了马车回了头,不可置信道:“他是个太监,你怎么能嫁给他?”
贞书不知该如何解释,咬唇不言,就见赵和复挥鞭赶了马往前走着,半晌又道:“你可知你父亲对你寄予多高的期望?你是他最疼的女儿,是他的一生最自得的骄傲,若你真要嫁给一个太监,只怕他听了要疯掉。”
见贞书仍不言语,赵和又道:“我与你父亲的期望,不是想你能嫁一个高门大户或者达官贵人,享多少荣华富贵,而只是希望你仍能过的快乐,找一个疼爱你并欣赏你的,真正的男人。再者,若你嫁给一个太监,你下面的两个妹妹往后要如何嫁人?况且那玉逸尘如今声名败坏,是皇帝面前有名的娈宠。”
贞书听了娈宠二字心中忽而一震,摇头道:“那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个娈宠。”
赵和道:“京中这样的传言日盛,怕不是空穴来风。他这样的人不会有善终,你若跟了他又怎能有好日子过?”
贞书见城门边路上挤着一大群的人皆叫守兵拿茅抵着不叫赶路,那些人皆伸长了脖子望着官道,见赵和驾了马车过来,又人叫道:“既是封了官道,为何仍有马车过来?”
贞书马车后疾匹过来两匹马勒了回旋在在官道上,其中一人伸了令牌高叫道:“放行!”
这些守兵才收了茅放人往官道上行走。
贞书心中隐隐有些知晓,仍问赵和道:“为何这些人要叫城门守兵守着?”
赵和道:“玉逸尘中午起就叫人封了官道,无论公私,轻重缓急,一并运河带官道,皆不许一人通行。”
贞书跌坐回车中,回味着这句话,忽而想起端午前在运河上,亦是空无一船,今日在集市上亦是空无一人,原来这些不是自然巧合,皆是他一人所为。
她抱了膝盖心内闷叹道:玉逸尘,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到了东市时已近戌时末,天已完全黑透,街上不见行人。贞书下了车唤住了赵和道:“赵叔,这几日的事还请您瞒着我父亲母亲莫要告诉他们。”
赵和闻言并不转身,问道:“那你还要与他谈婚论嫁?”
贞书咬唇道:“待我想好了自会亲自于他们说。”
赵和见她仍不肯放弃,也不再言语,驾了车去还马车了。贞书又颓又累,叫开了门自己到灶下热了些剩饭,端了坐在厨下小马扎上吃着。忽而贞秀推门进了厨房,怀里抱着个食盒,见她正在厨下吃东西,一并扔到她身边道:“既你在这里,一并洗了吧。”
☆、第73章 赔罪
贞书揭了食盒盖子,见里面两个吃脏的盘子并碗,问道:“你在家里还用食盒?”
贞秀道:“是童奇生用的,眼看春闱,如今他在旁边不远处住着温课,我替他送了些饭过去。”
贞书点头应了,将自己的碗并食盒中的盘子与碗一并收在一起洗了起来,她洗了半晌忽而觉得不对劲,回头就见贞秀仍在厨房门上瞧着自己,遂问道:“为何还不上楼?”
贞秀低头叹了口气道:“二姐,原来妹妹不懂事,有些地方对不住你。”
贞书挥手道:“自家姐妹,说这些做什么?你脚小站不住,快上楼去吧。”
贞秀转身走了。贞书将这些碗盘清洗干净,一并将自己不在的几日里厨房中堆积的油尘一并揩拭干净了,才掏澄了帕子搭好,自己烧水净了手脸,端了盆热水上楼烫脚。待做完这一切躺在床上,她才长声苦叹起来。
那日上马时本想着拒绝他要他死心,等回家时,她却鬼使神差答应了他要嫁给他。
“皇帝的娈宠,臭名昭著的太监。”贞书喃喃念叨着。
贞书忆起他的相貌,言谈,身姿,并他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摇头暗道:他并不是那样坏的人,正如那王参知在醉人间中的传言一样,或许只是旁人的误解罢了。但是如今日这般封河封道的事情,是必不能再叫他干了。
贞秀眼看出嫁,贞怡最多也不过等个两三年。顶多再有三年,两个妹妹婚事落定之后再谈嫁娶,或者这事情就没有如今这样难了吧?
那时候她亦成了老姑娘,只要有人来求娶,苏氏才不管是不是太监,只怕只要是个人她都能愿意。少年女子的心事就是如此多变,虽方才愁苦不已,待到入眠时,她嘴角已经噙着淡淡的浅笑了。
次日清早,破天荒苏氏与贞秀贞怡几个起的比贞书还早。待她揉着眼睛出了卧房,就见贞秀与贞怡两个已经坐在外面缠足,她向来不爱看这些被缠的细伶伶的小足,摇头叹气就要下楼。苏氏过来堵了伸了手道:“掌柜的,给些钱。”
贞书记得去刘家庄之前才给过苏氏二十两银子的家用,以为必能顶得一个月,这掐指算算才不过四五天,因问道:“前几日才给过娘家用的银子,何以用的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