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十年间,万玉芃一直了无音讯,她始终是横亘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人生有预料不到的事,也有计划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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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玉山这会儿正坐在老太太床前给她削苹果。
七月初,老太太忽然晕倒,送到医院抢回一条命,医生说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各处器官的机能都在下降,去年那场大病伤了根本,今年这一病更是雪上加霜。
万玉山问他:“还能活多久?”
“这个不好说,很多人到了灯尽油枯时,还能熬上一两年,看老太太的意志吧。”
万玉山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过了三天,老太太才从昏迷中醒转,起初不认人,隔了一天才恢复了神识,望着一屋子人说道:“都别在这儿耗着,我觉得我还死不了。”
众人不愿走,她说看着人头太多眼晕,只让万玉山留下就行了,大家这才陆续出去。
老太太看着万玉山,问:“我眼花了,有点看不清,你的脸色太差了,是不是一直没睡?”
万玉山回她:“每天都睡,精神好着呢,您看差了。”
“那就是我眼花,年纪大了,哪儿哪儿都不好使,去年还能看小视频,今年就躺在这儿了。”
万玉山道:“生病难免的,我不也经常生病么。”
老太太心疼道:“你那是累的,你祖父一走,你就没了自己,年纪也不大,才三十三,以后可怎么办。”
万玉山笑道:“谁叫我生在这个家,要担这些事,我爸不肯做,只有我来做。”
“当年还不如让他们把你赶下来,你就普普通通的活着,也挺好。”
“我不会走那条路。”
老太太轻叹:“玉山,你得认清楚,你就是个普通人,世上还有很多事是你做不到的,你看你祖父,能耐了一辈子,说没就没,什么都没带走,还给你留了个烂摊子。”
万玉山道:“在世时无愧于天地就行了,您别操心我,好好养病。”
老太太又说:“说多了就嫌我唠叨,我还能有多少话能跟你说的?“
万玉山目光微暗:“您说,我听着。”
“玉山,你是我们带大的,你的性子我最了解,当年万家陷入危境,你带着玉川博出来,你的叔公叔伯们都被你打压下去,你打的什么主意,有什么心思,我都知道,我怕你会一辈子孤家寡人,所以你当初退婚,我给拦住了,后来晚月长大了,我又把她接过来逼着你成家,这么多年,我一直存着这份私心,根本没有管过晚月是不是愿意,有时候我也后悔啊,要是我没拦着,晚月就不会和你凑在一块儿,她那样聪明伶俐的姑娘,如果跳出家族去,肯定要比跟你在一起快乐,因为你呀,无心无情。”
万玉山说:“她不会比现在快乐。”
老太太看了看他,笑了:“你又怎么能知道呢。”
万玉山没答话,只替她抚了抚被角,老太太说了半天话,也累,闭上眼睡着了,这么养了几天,精神头慢慢有所好转。
万玉山仍是在医院陪着,工作也搬了过来。
谢晚月处在考试期,一周过来三两回,来了以后,逢老太太睡着,她就坐在一旁看书,如果老太太醒着,就陪她聊聊天,听她讲从前的事,她希望老太太能快点好起来,长命百岁,她怕失去亲人。
万玉川进来时,老太太正睡着,万玉山夫妻两个在沙发那侧坐着,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看电脑,他走过去叫万玉山。
万玉山搁下电脑,随他来到外间:“什么事?”
“大哥,我想请你教导他,我看见他就想起玉芃,总下不了手。”
万玉山说道:“他在那种地方生活了十年,耳濡目染的都是欺骗,杀戮,争斗,这些东西早已在他脑中根深蒂固,他认为那种方式才是正确的,如果要拔掉过往的人格重塑新的人格,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结果可能并不能如你我所愿。”顿了顿,又说,“不过也胜在他年纪还小,所谓三岁看小五岁看老不过是句谚语,人的性格是没有定型的,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所以对于他,我们不如走个极端。”
“怎么个极端法?”
“我这两天找了一个专家,约在后天见面谈,明天我先去你那看看。”万玉山见他眉头紧锁,问道,“人现在怎么样?”
“他这半年都在外面逃亡,跟着他的几个人死的死,叛主的叛主,他想报仇,我饿了他两天,还是不肯低头。”
“他这样的人,饿到死也不会低头,反而觉得自己挺有气节,你别用这种法子折磨他。”
万玉川道:“没吃饭还踹碎了我的门,吃饱饭有力气了,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他想打想杀,就让他去,你们个个都学过武,还打不过一个孩子?”万玉山瞅了他一眼,“小孩子伤着哪儿都能好,他越是逞凶斗狠,越是不能让他憋着,他不是喜欢踢门吗,换一道钢板门,随便踢。”
万玉川点头,见他拿笔写了两个字给他:“他们这辈占个中字,他是老大,取名万中阳,淮生也不小了,不能总是喊乳名,就取名万中岳,一个太阳,一个山岳,过阵子把他们都排上族谱。”
万玉川再点头,万家的子孙出生时就会上族谱,但淮生的出生导致他的妻子离世,他就一拖就到了现在。
万玉山起身把谢晚月叫出来,说:“明天和我一起去玉川那。”
谢晚月自然知道要去见谁,问他:“他见着我受刺激怎么办?”
万玉山道:“就怕他不受刺激。”
“那我需要做点什么准备吗?”
“什么都不用准备,跟在我身边就行。”
谢晚月还记得那个孩子的眼神,像把利刃,只是没想到和他竟有这样的缘分,世事巧合,又有悲有喜。
万玉山把老太太的病情和万玉川说了,让他把万中阳的事情压一压,老太太当年最疼万玉芃,如果得知她有个儿子还活着,必定要见人,万中阳现在这种状况,不是好时机。
万玉川应是,不经意间瞟到万玉山的鬓边,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他的发间竟闪着几丝白发,他忙偏了头不再看,坐了一会儿,起身去看老太太。
万玉山对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感情,他再清楚不过。
谢晚月站在当地想万中阳的事,忽觉手背一热,是万玉山握住了她的手,她低头看他,见他神色沧桑,又透着疲惫,他这些天肯定都没睡好。
“你下午几点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