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目光飘忽,半天才看清她的脸,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温和地看着她,笑了笑。
谢晚月几乎要忍不住,想哭,竭力掐着手心,也对她笑了笑。
老太太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含笑,去了。
屋子里顿时哭声一片,谢晚月憋得心口疼,起身奔到外面,跑到万玉山身后,靠着他的背,小声地抽泣。
万玉山面向窗外站得笔直,脸部线条紧绷,眼圈微红。
万中珩玩累了,窝在爸爸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困觉,在这场生死告别里,只有他有置身事外的本事,只因他尚未经历过人世间的悲喜。
***
老太太的身后事办得盛大风光,入土那天,万玉山抱着儿子走在最前,为老太太的灵魂引路,结束后,万中珩在他怀里睡了,沈黛要把孩子接过来,他没松手,依然自己抱着,回到家后,饭也没吃,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待了半个下午。
在这种时刻,没人知道该如何去宽慰他。
他们只知道,这么多年,他始终在那里撑着天,让人仰仗和依靠。
他不会伤心,也不会落泪。
他是万玉山,他不需要温情。
直到万中珩睡醒了,饿得直哭,万玉山才让谢晚月进去喂奶。
谢晚月进门,见他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头微微低着,面色依然白净,待他抬头,她吓了一跳。
大部分人伤心都是掉眼泪,他没有眼泪,眼底血红一片,像暗夜里的鬼魅。
她在他身边坐下,抱过孩子,微微背过身,撩起衣裳喂奶,万中珩双手捧着妈妈的乳/房,狠狠地吞咽,吃饱后,又不要她了,要找爸爸。
谢晚月抱着不停扭动踢腾的万中珩,想让他老实些,他偏不肯。
呵,还这么点儿就开始跟她犯倔。
她的执拗劲儿也上来了,想抱着他出去,留一片安静给万玉山,不想万玉山开了口,声音沙哑:“给我吧。”
说着,他把孩子接过去。
谢晚月静静地陪他坐着。
两人并肩坐了很久,直到日暮西垂。
***
丧事办完,秦明义过来辞行,说年纪大了,要回去颐养天年,秋曼也辞了工,万玉山答应了,把他们都送回去,他们一走,万玉山率先搬出了祖宅。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大家才终于发觉日子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们感受到了落寞和悲戚,一起住了这么久,时时刻刻都想着分开,真的到了分开时,竟是舍不得。
然而将他们捆绑在这里人已经没了,万玉山也不再管束他们。
于是都有些惶惶然,感觉没了根。
万子风夫妻两个原本就极少停留在家,很快就踏上了新的征程,有太多苦难在等着他们去拯救,万家于他们而言,只是偶尔的落脚点,所以分家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受影响。
比较反常的是万璟芷,一个人搬了回来住在老太太的院子,每天早出晚归照常工作,多年前她最先离开这里,多年后,她却独自留在了这里。
没了一大家子的负担,谢晚月非常轻松,假期的大部分时间都扑在工作上,眼见着假期要结束了,她完成自己的任务后,跟陈教授请了假,专心回家陪孩子,本身有徐素芳在,她没什么可以插手,但是突然就想停一停脚步,亲自带两天孩子。
这天,万玉山安排完手边的工作,让谢晚月收拾下东西,说是去茶园。
谢晚月想起来,他上回说过,等老太太身体好了,他带着她们去茶园住段日子。
只是计划着他们三个去,现在依然是三个人,却是此人非彼人。
到了地方,入眼是一片一片的绿,让人看了心旷神怡,谢晚月没见过这样的景色,跑过去看茶树,揪了一片叶子搁嘴里嚼,又苦又涩。
万玉山说:“是不是傻,这种叶子能吃,岂不是满树都是金叶子。”
谢晚月说:“我知道茶叶是只取新生的嫩芽儿,但是没想到这叶子这么难吃。”
几人来到住处,见一侧的房子已经住了人,能来这里的人不多,除了家里人,也就只有李书卿会来,而且能进得来。
不待他们去询问,那边已经出来一人,果然是李书卿。
万玉山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李书卿笑嘻嘻地过来,捏了捏万中珩的脸,低声说:“来这玩儿呗,难道你觉的我是来偷你家茶叶的?”
谢晚月跟他打了招呼,和徐素芳进门去整理房间,这里人烟稀少,周围都是树木,蚊虫多,她上回被蚊子咬得过敏,这回不敢掉以轻心,提前买了电蚊香,驱蚊液,又买了药膏。
徐素芳铺床的时候,谢晚月把各个房间都插上了电蚊香。
再出来时,见那两个人坐在茶台前煮茶,万玉山手里拿了把蒲扇,给儿子扇着风,小家伙攥着一只茶盅,用不太灵活的小指头抠抠戳戳,还不时地搁到嘴边啃啃。
谢晚月在两人身边放置了蚊香,想把孩子抱走,让他们专心聊天。
万玉山说:“你去给表姐送点药膏。”
谢晚月一愣,看了眼李书卿,见他神色坦然,她转身去拿了药膏,又出了门。
李书卿看着她的背影,问道:“我以为你们俩不会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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