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三郎是头一个应声的。
“嗯。”宋小五没有多说,她只抓大不抓小,成长这个过程是需要萝卜条们自己去亲自体会经历感受的。他们这几个穷小子闯进大书院,要面对这个王朝最富贵也最瑰丽的一面,到时候这几个最大的眼界也只在青州的小子震撼不震撼她不知道,但她能肯定的是,他们要面对的问题不少,过大的差异会不会让他们惊慌失措,就要看他们的心性究竟如何了。
而心性这个东西坚固不坚固,也得靠时间去磨。
这都是他们以后能走到哪步,能走得有多远的必备条件,宋小五抬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一头汗打包着干货海物的兄弟,头一次认真分析了一个他们这几人的性格和以后可能会发生的走向。
大郎哥稳重有担当,但这是因他是宋家长兄。无形中他给予了自己很大的压力,他的这种稳重是因身份而起,不是本性,他本身是非常活泼火爆的性子,小时候宋家兄弟在外打的架都是他领着弟弟们打的,而他是四兄弟当中最想改变家境的那一个,因而他也是最急于求成的那个,从他为了他们这个小家收敛性子可以看出,他是四兄弟当中最容易会为家牺牲自己个人的那个人。
二郎哥看样子憨厚愚钝,但心志却是四兄弟当中最好的那个,粗中有细,且但凡只要他认定了的事谁也不可能改变他,就是他有所改变那也是通过他自己本身,他是四兄弟最不受外物撼动说服的那个,他其实很适合当几兄弟暗中的掌舵手,因为他太会蒙蔽人,不易被人看穿。
三郎哥非常聪明,一点就透,也是性格最像他们爹的那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只要他想讨好人,里里外外都能被他哄得服服贴贴。但事情都有正反两面的效果,太会哄人面面俱到,在有些人的眼里也就显得过于圆滑,这种左右逢源两头都讨好的性格很容易出大事。他们爹是已经出师了,应该说是学乖了,知道天下没有谁都能讨好不出事这种事情,但三郎没有,他太自信,在马儿沟葫芦县自家的地盘当中更是滋养了他这种自信,不去外面吃个大亏,他骨子里的狂气不会有改变。
四郎哥这个小哥哥就不得了了,读起书来那是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但骨子里极其大大咧咧,可说是聪明才智都在念书上了,为人做事那叫一个糊涂透顶,是那种早上他三哥把他的糖哄去吃了哭得伤心欲绝,没半个时辰却又亲亲热热叫着三哥跟人一块儿追逐打闹的娃。他生来不记仇不记恨,哪天被人卖了帮人数完钱回头还能被人卖第二次,可以说他是宋家唯一的一个需要费心看管起来的人。
但没有人能说得准谁的一生,最终造就人的是时机、境遇,现在宋家举全家之力给予了他们最好的环境,端看他们谁最把握得住这种机遇了。
宋小五看了他们一眼就低下了头,但宋家四兄弟被她这深沉的一眼看得不知为何心里有发毛之感,连最不能感觉别人情绪的宋四郎也抬头茫然地朝妹妹那边看了一眼,但他抬头没看到什么,便挠了挠背,自言自语道:“怎么背痒呀?”
他扭过屁股,背对着宋三郎:“三郎哥帮挠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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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半夜,莫叔点了灯去套马车,被叫醒的马儿嘶鸣,睡着的宋小五被叫醒摸黑刚穿好外裳,就听莫婶在门外轻声喊:“小娘子,你醒了?”
宋小五打了个哈欠往门边走去,把门打光,月光恰时洒进来,洒了一地银白的光华,她在月色当中看着背光的莫婶,道:“早。”
“早……”莫婶笑着摸她的头,“去我屋里梳,还是在这梳?”
宋小五头朝外抬了抬头,转身去拿了梳子回身出了门去了莫婶屋里。
老人对小辈的喜爱往往透着一种时间的厚重感,她喜欢莫叔莫婶屋里的那股厚重的温暖气息,那让她感觉平静。
宋小五在莫婶屋里梳着头,灶房那边起了声响,莫婶梳头的动作就快了,她跟小娘子道:“夫人醒了,我们梳好头就过去啊。”
“你去,我找爹。”她想去看宋爹哭鼻子。
今天萝卜条们就要走了,她不信宋大人心里没感触。
因着小娘子今日要出门跟夫人和哥哥们去青州城,莫婶给她织的辫子比往日的细了点,多分了几条,这般盘作两角可以定好几天,一连几天都无需梳头。
等梳好头,莫婶赶忙往灶房去了,宋小五回房放好梳子拿了水钵毛筛去了父母屋子,走到他们门口看到门打开着,里面亮着灯光,她没进去,在外面道:“可醒了?”
“叫爹。”宋韧在里面道了一句。
“小爹。”宋小五赏脸喊了他一句。
“就不能好好叫?”宋韧在屋里摇头,“进来,爹这还有事。”
宋小五走了进去,看他在灯光下提着笔,放下水钵朝桌子走了这去,在他身边的春凳上坐下。
“你陪爹坐会,爹在给你师祖写信。”
“还没写好?”
“临时想起点没说的事。”宋韧一夜未睡,之前他千思虑万考虑,以为自己的考量已经够全面了,但一到要出发的日子,他发现他未考量齐全的事还有很多,信必须得重写才成。
宋小五没说话,看着他写,看到一半,看他搁笔揉头,把写满了一张的信张揉成了一团扔掉,又重起了一张再写,她抬头看向了她这可怜的爹。
这傻爹,这信要是如他这般写下去,就是写到明年这个时候也写不妥。
他那满腔父爱与担忧岂是三言两语能道明白的。
第16章
四个儿郎都放去进学,没有得力的健仆跟随,在京中那等龙蛇混杂的地方,鸣鼎书院又是大世族勋贵子弟云集之地,儿郎们只有他们的师祖可依靠,而他的先生秦公不过是一个坐馆夫子,就是把徒孙们当亲孙子护,他老人家也一拳难敌四掌,宋韧心中岂能无忧?
想的多了,写的就多了,末了他还是搁下笔,红着眼眶与小娘子道:“儿,你说为父是不是错了?”
他是想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机会既然来了就不可错过,可儿子们要是在京但凡有一个出了事,这叫他如何是好?
宋小五看他自己把吓得,人还没去就哆哆嗦嗦了,她看着他腥红的眼睛,青黑的眼眶,道:“何错之有?”
“他们毕竟还小。”
“小什么?大郎哥过两年就可娶妻。”
“小三郎小四郎还小。”
“也就你觉得小。”还小三郎小四郎呢,都十岁的人了,可把他们娇气得。
“他们从来没离过家。”宋韧眼睛越发地红了。
宋小五是来看他掉金豆子的,但真看到,就有点无语了。
她难得好心肠,想了一下,道:“那你别慌,多花点心思,尽早去京城给他们当撑腰的,亲眼看着就好了。”
“谈何容易。”宋韧苦笑。
“是吗?”宋小五应了一声。
以前是难,现在未必吧?他新攀上的大腿符太守可是出身大名门,不是说朝廷现在斗争激烈得很?这斗争一激烈,死的人就多,这死的人多了,就需要从下面找人上去补位,这时候只要是能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能看懂人眼色的,都是上峰急需的人才,她看她爹就不错,完全能胜任打手这一职。
而且,师祖现在进京了,还把宋家的四个儿子都带去了……
她爹可能暂时没想到,但宋小五可是想到了,师祖被人赏识被请去了鸣鼎书院当坐馆夫子,这无形中是抬高了她父亲的身份,她爹这身份上去了点,再加上四个命根子一样的儿子,人家想左右拿捏他容易得很,他这种有家有室有儿子前程要考虑的人,就是为那些上位者贴心打造的心头好,只要他想办法凑上去,这机会还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