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 到底是年轻人的。
哪怕是燕帝对此情此况也是瞠目结舌, 他都不知道他们宗室当中有如此人才!以前知道他们成天斗鸡斗狗, 还当他们是没用的废物东西。
他不了解,但德王跟他们玩过,了解一二,他们在朝廷上舌战群雄, 他双眼亮晶晶,堂侄孙们说到“动情”处他就情不自禁地欣慰点头,就差给他们鼓掌吆喝一句“再来一个”了。
这日两位宗子在朝廷口沫横飞,把老太尉都斗下后,他们跟着德王这个小堂叔公走了,去德王府喝酒。
路上德王夸耀他们:“你们不愧是我周家的好儿子。”
跟他一样。
周家的儿子们心虚不已,年龄小的入了兵部的那个凑过来跟德王道:“老太尉喜欢嗅臭脚丫子的事还是他大孙子告诉我的,那是我好兄弟,回头准得来我家偷我的剑,抢我的狗。”
这一位就是宗室当中最喜欢身着华服,佩着宝剑带着一群狗四处跋扈的,周家宗室在外让人闻风丧胆的“美名”其中他功不可没。
“抢了就抢了,你以后也没那个空玩。”德王不以为然。
这位叫周若湘的湘公子就不满了,“我以后还要带着它们去兵部逞威风的,小王叔公,哪能只兴您养豹儿,我养个狗都不行?”
湘公子还兴致勃勃,“我养的狗可比人听话多了,我这就叫人去把它们带来,看一看是您的豹儿通灵性,还是我的狗儿更通灵性……”
周家的男人差不多一德性,反正德王就挺喜欢他这混不吝的侄孙子,听了哈哈一笑,一挥马鞭道:“赶紧的,来了我也给它们上酒喝,当贵客待。”
这湘公子笑嘻嘻,“好啊。”
这头湘公子的随从回去牵狗,湘公子他娘一个美妇一听到消息就破口大骂:“好不容易把他塞去做正经事了,没两天就又给我玩物丧志来了,来人啊,给老娘拿打狗棍来……”
美妇气得去找棍子,被她慢悠悠的老世子相公拦住了,“哎哟,娘子怕是不成,那是德王叔家呢。”
“德王叔家又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回头你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叫声小叔叔。”
老世子一脸云淡风轻,气得老世子妃抿他的胳膊,骂道:“我嫁你了这么多年得了什么好处啊?啊啊啊,你说啊,生个儿子都是个气死我的种,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没用的……”
老世子妃照例骂完儿子骂夫郎,旁边的仆从看了一会儿见没他们什么事,照例鸟兽状散了,在屋里的老王妃听下人道儿子媳妇又吵起来了,乐呵呵地一点头,道:“打起来了你们要注意着拉一把,可别把脸抓花了。”
仆人领命而去,这厢德王他们刚过德王府不久,这湘公子家的狗来了,狗一来一见到花豹们就趴在地上讨好地呜咽,湘公子带着它们在外头没少吓唬过人,从来没见过它们如此狗腿的样子,眼睛瞪得就差掉出来了,把他旁边的堂兄笑得前仰后翻,拍着桌子喊肚疼。
这把湘公子怒得,扑上前就打起了他家没用的狗来,花豹们对那些没什么威胁力的凶狗实在不屑一顾,瞄了人家几眼就趴到德王脚边来了。
德王憋着笑,等侄孙子坐过来了,才凑到人脸前道:“不是威风得能扫平千军的吗?”
湘公子憋屈,横了他一眼,“没个长辈样,吓唬你侄孙子你觉得你威风啊?”
这就是个浑不吝,德王挺了挺胸膛,很有长辈样地道:“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湘公子白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年轻人的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跟着堂兄和小王叔公喝起了酒来。
说了半晌话,德王也才知道他们是被家里长辈拿棍子抽着进朝廷的,德王到底还是知道他们一点的,便问年长的那个叫周若岭的,道:“那你觉得这朝廷还有没有得救啊?”
周若岭看了他一眼,他是在都城宗室年轻宗子们当中的领头人,比起外放周若湘的他就要显得沉静沉稳多了,这头见小王叔公把话问得如此直接,他沉默了一下方道:“局势哪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说着又看向了这次提议把宗室带进朝廷的小王叔公,“小王叔公是怎么想的?”
他从族爷那里知道,看样子是他们周家那位皇帝拿条件换人,但实际上想把他们推到皇帝眼中的人是他们小王叔公。
“我觉得你们行,”德王其实之前也有想过这件事,但时机不好,另一个也是宗室当中不求上进的人太多,而且大多数德性也不太好,说老实话,他们周家人性子都不怎么样,都是皇族宗室当中的人,哪怕你是皇帝,你看不起我我也未必看得上你。他们对冷落甚至打压宗室的大侄子没什么好感,德王之前想过用他们的可能性极低,一是大侄子和朝臣还有他的势力肯定不愿意,二是宗室当中的这些人也未必愿意,但此时非彼时,得变一变了,他也得帮着大侄子拉拢着他们一点,“你们看我,也是个浑的,但我心里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想你们肯定跟我也一样,我们不都是周家的男儿?哪有哪个比哪个差的道理。”
德王这话一出来,周若岭跟周若湘对视了一眼,朝小王叔公笑了笑。
小王叔公话要是这样说,也没错。
他们不是没本事,但有本事又如何?他们纵有劈天盖地的才能,但独拳难敌众掌,他们躺着也有好日子过,实在没必要为这上下受不尽的白眼去操劳。
说白了,冒头没有好处不说还会死,躺着还能活,还不如躺着活。
但要是有机会站起,他们也愿意站一站,毕竟,他们身上流的也是周家人的血。
但不比德王这个王叔公,受多了冷遇和奚落的宗室宗子们对那一位在位的是有些激愤的,不过他们不待见他们周家的那位皇帝,但是他们不讨厌德王,就是德王前几年找各家的事,他们听了就是觉得这被人宠大的小王叔公有点傻,识人不清,但私下里也会收拾下那些骂德王的人。
德王这次拿了小瓶小辫子给他的酒来待客,倒了两三杯见话说得差不多就不给了,把小瓶子往袍子下放,他抠抠索索的,湘公子却是不干了,猫下腰就把酒瓶抢了过来,窜到门口一口就干尽了,这可把德王得罪惨了,扑过去就跟湘公子打了起来。
湘公子也就是看着是个小白脸,但身手着实不错,跟德王打了一阵才被他小王叔公揍趴在地被打得鬼哭狼嚎,这把湘公子惹得爬起来后,一手摸着脸,一手挥袖指着小王叔公道:“你给我等着,我就这回去告诉我爷爷!”
南阳王就是他爷爷,但小王叔公不怕,朝侄孙子得意洋洋地道:“你叫他来啊,叫来了我领他去见我皇兄!”
谁还没个靠山了?
湘公子气得双眼翻白,踢着他的狗儿们骂骂咧咧走了,岭公子则是有礼地跟小王叔公告别,回去见到父亲,他道:“孩儿认为德王小叔公是真心想提拔我等年轻小辈,没有敷衍之情。”
即便是跟他们打架,也打得倾尽全力,没有戏谑之意。
他父亲,正值壮年却满头银发,身干瘦削的平昌王躺在病床上沉默良久,道:“那就尽你们所能罢。”
毕竟是先帝带在身边用棒子教大的孩子,心胸格局不是那一位能比的。
先帝是位英主,但祖宗留给他的朝廷太乱了,他斩除那几位奸臣拔除劣习后命格就已经撑不住这江山了,他走之后宗室的颓然之势更是让他们心惊不已,尤其宗室中人就是加上封地的亲王后人现在也不到四百人,这些年来老死病死的皇族中人更是不少,可宗室子嗣却越发单薄,一年到头也生不出一个孩子,这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他们这一脉周家人就得断子绝孙了。
可年轻人不懂他们的担忧,拘在家里反而更桀骜不驯,愤世嫉俗,狂妄不羁,与其看着他们愤愤而亡,还不如让他们死在他们周家人该有的“战场”上。
他们只能尽力一博了,就是亡,那也让这些小辈们亡得轰轰烈烈罢。
“是。”周若岭回了父亲的话,又去了南阳王府,见了族爷。
南阳王已经知道他们在德王府里的事了,跟这位宗族里年轻一辈的领头人道:“若湘他们,我就交到你手里了。”
周若岭掀衣跪下,恭敬地跟他们族爷磕头道:“若岭当不负宗族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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