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急着回去看女儿,有些无奈地想了一阵,方道:“皇宫乱归乱,能习心性,但太压抑,这孩子想笑笑都难,这性子一旦形成,往后十有八*九就是有高兴事都笑不起来的人,再则……”
她掀开窗帘,看着外面耸立的高墙:“连你都有自己的私欲,他信什么方才永久?承儿像了那个活得恶狠狠的你,在活下去这一方面,谁都要不了你们的命,他则不然,他像了另一个会心软和优柔寡断的你和皇帝。”
那个孩子要是个普通人就算了,在利益大于天的皇家,重情和软弱会要了他的命,周恭身上没有狼性,至少目前她没有看出来。
他这样的性子,大半都是死在了半路中。
善良和重情毕竟不能当饭吃。
德王看着她,半晌,他道:“我那侄儿心里有数没有?”
“谁知道。”德王妃看着外面,头靠向了他。
她从不逼他,德王是知道这一点的,她不逼他选择,不逼他决择,这一路来,王府每一步的重大决策,她都等着他下决定,也因此,他一旦下了决定就无后路可走,更无后悔可言,不用王妃多说,他都会承担起他走的每一步棋的结果。只是,形势已经开始明朗,德王明知道他不可能再回首,主意也已成定局,但他还是说不清楚心里那一股股总是冒出来的酸疼感觉,他低头把脸嘴鼻埋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她的腰跟她耳鬓厮磨了一阵,在她耳边道:“承儿行吗?他们叔侄俩以后会如何?”
他们儿子行吗?宋小五觉得是行的,他的天性和他的父母注定他能行。
至于叔侄俩以后会如何?宋小五想,受伤的会是宫里的那个大孩子。
她没有再回德王的话,但德王心里已经有数,小辫子就是如此,从不给他虚妄的希望。他闭着眼躺在车壁上,无力伸手,张开嘴说了句:“回府。”
他说的声音不大,淹没在了滚滚的车轮声当中,外面的人没听清楚,但又不敢问,放慢了驾车的手。
宋小五便张手敲了两下窗棱,车速又快了起来,在车夫轻声的吆喝和一片马啼车轮声当中,她听到她身后抱着她的男人道了一句:“我只有你了。”
宋小五附上她腰间的大手,没有安慰他,没有跟他说,他还有她。
走到他这一步,他还能有一个人,他还敢信一个人,他拥有的就已经足够多了。
第184章
回府后, 德王被师爷叫去了书房。
王府现在布的框架太大,德王能得空闲的时候不多, 经常带着宗室子弟在外面晃, 多是为迷惑人眼。
宋小五回屋抱了北晏,北晏还在睡,被母亲抱起来睁开一只眼瞅了瞅, 见到是熟人后就合上了眼。
宋小五抱了她去了书斋接小世子下课,在外面等了近一个时辰,小世子才出来, 还一脸嫌弃:“也不知道屋里坐,吹着妹妹了如何是好?”
他现在有点恃宠而娇,宋小五刻意宠的,只是小世子骄横不过眨眼,见母亲神情柔和地看着他, 小脸就有点红了, 还没怪罪她就上前牵了她的手,咳了一声道:“里头坐罢,先生也在。”
宋小五回牵了他的手,小世子领在前面回头频频看着她脚下, 入了斋内, 正在收拾书物的两位先生忙放下了手中物籍,跟王妃行礼。
“不才见过王妃。”
“见过王妃。”
宋小五朝他们颔首,各自叫了他们一声,跟他们说了几句话, 看过世子的功课后就领世子走了。
她走后,两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先生皆长舒了一口气。
主母大方,但不可亲,她看重他们也从无指责之处,但有时候他们畏惧她,尤胜畏惧德王。
他们身后家族的生死,全捏在她一手之上。
宋小五为收拢这两个有学之士诚心忠效德王府做了一通安排,其中包括用实事扶持两位家族家中子弟起势,这其一是因为两位大学士值这个价,另一个也是给德王府属下培养点人才。
但自德王毫不介意把事情跟这两位说开之后,这两位之前还对她彬彬有礼的先生对她还是有礼,但对她却无从前的那种热络了。
女人的权势,能赢来附庸者的谄媚,更多的不过是不如你的人的攻击与鄙视,还有差不多地位者的讳莫如深,至于能不能得到心悦臣服的敬重,还真有点难。
但人活着,被误解就是常态,只要不影响大局,宋小五从不计较这些事情,也就没那个跟先生们促膝长谈,掏心挖肺交心的意思。
回去路上,小世了跟他母亲摇头,“您一来,先生们连个笑话都不敢与我讲。”
可是就是不讲,她也是要来的,宋小五与他道:“多几次就习惯了。”
世子不敢苟同,深叹了一口气:“您呐。”
这岂是小大人,小老大人都不过如此,宋小五摇了摇他的手,笑道:“会习惯的。”
“今日进宫之事如何?”小世子也知难以说服她,他这母妃想做的事,就是他父王在其面前打滚都没用,便另提了他话。
宋小五就跟他说起了进宫的事来,她说得笼统,几句话就说完了。
世子若有所思,宋小五就随他瞎琢磨去了,他不懂的就会去问他父王。
第二日宗室一大早就来了人,王府门早早就打开迎了几行人进门,德王德王妃一家子都起的早,早等在了膳厅,他们习惯了不摆架子,来的人都是经常来王府的人,对德王夫妇与王府都熟络得很,王府这顿早膳用得可说是温情脉脉。
这是宗室子弟最想来德王府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德王府有他们爱不释手的吃食,还因德王爷和德王妃对他们视如己身的爱护,这也是世子周诚最为喜欢的时刻,这时候他跟同年龄的人一起打闹的样子,方才有点小孩子的模样。
接下来没两天,张家跟符家商量好了前去提亲的日子,这时候太傅带着国师老道,还有户部尚书应杰上了趟德王府,跟德王硬是要了出自晏城的百担种粮。
去年晏城的粮食亩产数百斤这种晏城全城保密的密闻,还是到了皇帝耳里,皇帝也是气不过,在派太傅出马之前就找来了宋韧。
宋韧也无可奈何,跪着无话可说。
之前户部的育种方式是他闺女提供的,已经增产增量了,但他闺女后来又改进了方子,他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德皇叔头上去吗?
皇帝都不能的事,他如何能?
每次出这种事就找他,宋韧刚被皇帝怀柔一次的心肠又冷了下来,跪那跟榆木疙瘩一样,随皇帝打骂。
宋韧已不是能随意任打任杀的,燕帝被弄得火起,又想起宋韧已不是户部尚书,心头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这也不是宋韧的错,燕帝闭闭眼认了,叫来内阁一商量,又拿德王妃的“身份”做文章,去跟王叔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