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 雪终于停了。
庭院里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 酥宝前几天堆的雪人的大半个身子被埋进了新一层的雪中。屋檐下倒挂着十几厘米的冰棱。
门口的红灯笼映着雪地,打着转儿,发出幽深的红光, 绰绰约约。
厨房的汤锅里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泡泡翻上又炸开来,饺子随着沸腾的水翻腾着。
苏安拿勺子舀了点汤, 尝了尝。
“咸吗?”芮如是问。
“正好。”苏安未来得及放下勺子,就被跑过来的酥宝一把抱住了小腿。今晚晚饭比平时都要晚,她估计酥宝饿了。
“乖,马上就吃饭了。”苏安低头, 空出一只手逗了逗酥宝:“你饿了吗?宝宝。”
酥宝仰头,下巴抵着苏安的腿弯蹭了蹭, 奶音有点儿虚, 说了一个字:“饿。”
芮如是关了火,将饺子盛了出来。
冬夜里,外面寒风阵阵, 室内开了暖气,分外的温暖。头顶藤编的灯球发出柔和的光晕,不远处的曲面电视连了网,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这是苏家的传统。年三十这晚, 不论平时有多忙, 一家人都要聚在一块守岁, 吃饺子吃汤圆。
苏安咬了小半口饺子, 听着耳边苏老爷子说着祝福的话。热汤水升腾起湿热的雾气,打湿了她的眼眶。
小声地吸了吸鼻子,苏安埋低了头。
久违的热闹与温暖,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坐在一块儿吃着最简单的年夜饭,守着余生最漫长的岁。
离开苏衍的时间不长不短,她带酥宝生活在n市,逢年过节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带酥宝吃完饭陪他玩,再哄他睡觉。
长夜漫漫,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
孤寂是她的,清冷也是她的。
酥宝一岁的时候感冒发烧,那个新年她整夜整夜地守在医院,生怕闭眼间就把酥宝弄丢了,然后又剩下她一个人。
消失宾妮在《贪食蛇》中写道:而我无法自持,在于我的懦弱,在于我的期待,在于我年幼时缺失的那部分情感,一旦有人愿意补回,我便无法节制地接受下来。
越是有天分的画家,情感越是丰富,越是敏感。曾经她对很多事都后知后觉,那是因为没有得到过,而现在,苏衍让她感受到了缺失的亲情。
所有缺失的情感,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得到了弥补。
余生太长,红尘滚滚,总有一个人会在你逆风的时候带你颠覆整个世界。
怕芮如是看见,苏安悄悄多加了不少勺辣椒酱,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原本米白色的汤水上飘了层辣油,辣油上浮着红彤彤的辣椒片。
酥宝咬着勺子,看看自己小碗里的饺子,再看看苏安碗里的饺子,觉得苏安碗里的饺子好吃。
酥宝拿勺子戳开皮薄肉嫩的饺子,举着勺子费劲地往嘴里送着肉饺。他刚学会自己吃饭,苏衍连着教了他好几次,他才勉强学会用筷子用勺子。
酥宝太小了,个子又矮,坐在椅子上够不到桌面,芮如是在他的椅子上加了层厚厚的绒垫子。
“哦。”酥宝的嘴巴张成了o字型,短短的胳膊平举着,拿勺子的手还不太稳,半个饺子盛在勺子上,勺子里的汤汁不断里往碗里滚,小胳膊颤巍巍的。
苏衍抽了张面纸,拿在手里准备给酥宝擦溅出来的汤汁。
“喔。”勺子送偏了一点,酥宝的嘴巴靠到了勺子前面靠勺柄的地方,没吃饭饺子。
芮如是看着酥宝,给他加油打气:“我们宝,再试一次啊。”
酥宝抿了下唇,舔了舔上唇蘸到的肉汁,将勺子往后面移了一点,吧唧一口。
吧嗒一声。
小半个饺子掉到了桌子上。
酥宝吃了个空。
苏衍:“……”
他儿子刚才心急了,嘴巴还没靠到勺子就咬了一口,迅速地闭上了嘴巴,嘟起的双唇正好把饺子推了下去。
酥宝求助似的看向苏衍,举着勺子,要把勺子递给苏衍。苏衍不忙的时候,都是他喂酥宝吃饭,酥宝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爸爸给他喂饭了。
苏衍接过勺子,用勺子将大个的饺子一分为二,开始喂他。而苏安还在埋头加辣椒酱。她碗里的米色汤汁完全变了色。
苏安抬手,一勺子辣椒酱还没加下去,被苏衍制止住了。
“什么?”苏安眼尾泛着抹轻红,说话声带着细微的鼻音。
“身体不舒服,不要吃过辣的。”苏衍说的很正经,说完将自己那碗饺子换给了苏安。
芮如是看破没说破,打趣地哦了一声。
苏衍将那要飘着红彤彤的辣油的饺子推到了一旁。
酥宝趁自己亲爹转头的功夫,拿小手进去搅和了一把,抓了一小团肉馅儿送到了嘴里。
“酥宝?”苏安余光瞥到,心猛地一惊,眨眼间酥宝已经把那块被她戳出来的肉馅儿吞了下去,手上全是辣椒油。
一家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酥宝身上。
酥宝没吃得下去,眼眶里包着眼泪,张开嘴一小团肉馅吐出来,带着粘粘的口水。转过身,瘪着满是口水的嘴巴,伸着脏兮兮的手就要往苏衍怀里扑腾。
这种事情经历多了,苏衍处理起来十分得心应手,拎过酥宝带他去了卫生间。
曲面电视中播放着小品,笑声不断。年夜饭接近尾声。
“谁吃到包花生的饺子了?”苏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