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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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看看叽叽喳喳的天使般的卢卡斯,又看看一脸凶相像从黑帮杀出来的男人,纠结片刻,还是拉着安德鲁走上前去。

男人也注意到了他两,抬起头,面色不善。

“怎么回事。”他问的是卢卡斯。男孩白皙的小脸上眼眶还挂着一圈红红的泪痕,相当显眼。“你们把他弄哭了?”

“哈?”安德鲁差点跳起来,“明明是他自己乱跑!要不是我们——”

伊格伸手捂住他的嘴。

“这是您的孩子吗?”他问。

男人瞟了他一眼,点头。

“他和您走散之后跑到我们的球场来了,差点被砸到。”伊格好声好气,向他露出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作证。他心情不好,但也不会像安德鲁一样冲动上头去招惹不该惹的人。

男人抬起墨镜,看了伊格手臂上的血迹片刻。他眼睛细长,瞳孔偏深,朝两个小孩看过来时缠着一股阴气,像条嘶嘶吐信子的毒蛇。

“跟我来。”他说,“我带你们去诊所。”

坐上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时,伊格为皮质座椅的舒适质感稍稍惊讶了一下。

男人将卢卡斯放到驾驶座上,小心替他扣好安全带。不像小孩子普遍好动,卢卡斯在男人面前温顺又听话,称得上乖巧。倒是安德鲁自上车开始就不安地扭来扭曲,相当不自在。

伊格斜眼瞪他示意他安分点。安德鲁转转眼睛,掏出手机划拉几下,从后视镜的死角偷偷递给伊格。伊格瞄了一眼网页,倒抽一口凉气。

他已经不想数货币符号后面跟了几个零了。安德鲁从小就是车迷,家里大大小小模型一堆。在路边时他一眼就扫出了这辆车的型号。所以才在手机上搜索价格,提醒伊格他们可能遇上了麻烦。

于是伊格也开始不自在了。他对男人的定义已经从“像一个黑社会”变成了“可能真的是黑社会”。他手捏成拳,不安地望着窗外飞驰掠过的风景。

幸运的是男人没有把两人拖到哪里去咔嚓一刀,而是真的将他们送到了社区的简易医院。医师戴着口罩为伊格清洗伤口裹上纱布,卢卡斯就站在他身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医师处理。

男人在门口付完钱,拿着票据走过来。

“里德尔·艾迪斯……”老医生戴上眼镜,一行行看过去念叨,最后在末尾签字。

名为里德尔的男人眼神移到男孩身上的时候,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过来,卢卡斯。”他招招手,卢卡斯便立刻跑到他身边,“以后不许到处乱逛。”

“可是你一直在打电话,”卢卡斯抱着他大腿,“不陪我玩……”

他声线尖细,典型的童音,说着说着便又要哭闹,委屈像缸里满溢出的水,听得人骨头化掉,不由得猜想孩子的另一位家长是怎样祸国殃民的妖孽。

里德尔显然经不住这等轰炸,“我是在骂你那白痴的爹。”眼见男孩眼泪又要掉下来,里德尔赶紧抱着他一阵说好话。卢卡斯似乎哭累了,隔了一会便在他肩上睡过去,浅浅呼吸。

坐在椅子上等医生处理的伊格表情不变,白眼都快从心里翻出脑子了。凶神恶煞的黑社会在好声好气哄一个小屁孩,人间奇观。

“他另一个父亲呢?”在一旁看了半天,管不住嘴的安德鲁率先发问。

“那个弱智。”里德尔冷哼一声,“我和卢卡斯本来陪他来这里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结果他说想去见老同学。现在不但人没见到,连路也找不回来。”

安德鲁想了想,“要不然联系他同学?”

“同学?呵。”男人忽然脸色黑成锅底,吓得两个少年屏住呼吸,“老情人罢了。Alpha这种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

“Alpha?”安德鲁大为震惊,“你是——”

虽然被莫名其妙地攻击了,伊格还是在桌子下狠狠掐了一把他大腿才让安德鲁止住声音。

公开谈论他人的第二性别不太礼貌。但的确从见到男人的第一眼起,伊格就已经确定了他的Omega身份。因为已经被标记,淡淡的烟草气息将里德尔的信息素隐藏得很好。但作为一个Alpha,伊格对Omega的敏锐察觉力是天生的。

他不得不再次打量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卢卡斯。更加好奇那个Alpha是何方神圣。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伊格看了一眼手臂,医生已经在做最后的包扎,“我们应该可以帮到您。”

他还是有心想纠正一下Alpha的形象的。

“他说他马上就到。”

金黄的夕阳泼洒在人影稀疏的大街上。里德尔挂断电话,终于露出了也许是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脸上的疤痕因为略微向上的嘴角扭曲,反而显得更加可怕。“谢谢你们。”

“没关系。”伊格低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下卢卡斯的脑袋,“一点小事。”

他和安德鲁在这片街区那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摸得清楚。替男人指个路是小菜一碟。听里德尔说起那个学术会议的名字时他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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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雾水,最后还是他的Alpha发了个地址过来才有眉目。会议的位置偏近市区中心,同他们居住的地方有一小段距离。

“你们这个点应该回家。”里德尔蹲下身抱起卢卡斯,“很遗憾不能送你们回去,我得在这里等他。今天辛苦了。”

他们相互告别。卢卡斯坐在里德尔肩膀上挥挥手,朝他们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他蔚蓝的眼睛里倒映着日落的余晖,配上天使般的笑容,亮得发光。

直到走过拐角,安德鲁才长出一口气,抹掉额头的汗水。

“吓死我了。”他抱怨,“你是怎么做到气定神闲跟他聊天的?”

伊格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他说不出来。也许因为对方是个Omega还带着孩子,他便自然而然降低了防备。里德尔年轻时绝非善茬,想想他一会同那个Alpha争吵的样子,伊格不免发笑。

他无端又想到兰登的话。雷蒙德需要他作为塑造和谐家庭的棋子,的确不假。

总是兰登。

“这里离家还远得很。”安德鲁踢了一脚人行道上的碎石,“先去吃饭吧。”

他们在路边一家快餐店草草解决了晚饭。一盏盏路灯接连亮起,照明熟悉的道路。同安德鲁分别时,月色还未彻底从云后露脸。相较于他平常混到半夜三更回家有些偏早。

这也使得伊格打开门同客厅里拿着水杯一头鸡窝的雷蒙德对视时有些尴尬。

“回来了?”

“啊……是。”伊格垂眼,反身关上门,避开了雷蒙德敞开着的衣襟下半遮半掩的横竖红印。一向西装革履严肃正经的雷蒙德很少露出这样懒散邋遢的一面,可想而知他不在家的时候这里发生过什么。

伊格阻止大脑进一步描绘更多的细节。然而他只顾着逃离雷蒙德,却忘了掩住手腕上的绷带。

“你的胳膊?”雷蒙德放下水,语气不容拒绝,“过来。”

伊格无路可逃,走了过去。

雷蒙德在看到绷带的一瞬间表情就已经不好看了。确认了伊格的伤势后,更是面色阴沉。冰冷苦涩的雪松如潮水般逐渐涌上来,压得伊格呼吸困难。他知道雷蒙德是真的生气了。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伊格。”雷蒙德紧紧盯着他,“我同意你和安德鲁玩,不是去和他学打架的。”

成绩差又贪玩的安德鲁在家长心中的风评实在不好。雷蒙德纵容他胡闹,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听话而已。伊格在心中长长地叹息。他有时恨雷蒙德对兰登的所作所为,又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的确是个好家长。

在雷蒙德面前不存在任何撒谎的余地。伊格像在学校写报告书一样,老老实实开始陈述下午发生的一切。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只披了一件外套的兰登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步子,但伊格现在已经知道那只是他掩饰腰疼的手段。奇怪的是兰登身上比他预想得要干净。他瞄了一眼客厅里的两人,拿走了雷蒙德放在桌上的水杯,随后从橱柜里翻了半天,抽出一板药片。

那杯水应该是雷蒙德替他拿的。伊格望着他的背影想。因为看雷蒙德太久没进去自己出来了。

“然后呢?”

伊格吓了一跳,侧头发现雷蒙德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然后……我说到哪儿了?”

雷蒙德倒是挺自然地接话,“那人把你送到了诊所,然后医生给你包扎。”

“哦。”伊格紧张地挠了下下巴,“然后……我和安德鲁帮他找到了路,之后就回来了。”

雷蒙德心情看起来比刚开始好多了。“做得不错,孩子。学校把你教得很好。”他在这些事情上从来不会提自己半句功劳,“你有问过他的名字吗?有那么豪华的车,身份大概不一般。”

伊格点头。这他倒是莫名记得很清楚。“里德尔。里德尔·艾……兰登?”

“我没事。”兰登捂着嘴咳嗽,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扯了张纸巾擦掉嘴角的水,“喝药呛到了。”

伊格将自己的目光硬生生扯了回去。雷蒙德就在自己面前,他刚才差一点露馅了。

“就这样了。”他低头不去再去看远处的人。

雷蒙德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点点头。“明天我就回单位了,”他说。“没人照顾你,自己记得按时换药。”他自动忽略了兰登。

伊格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这大概正是眼前的男人最可怕的地方:他的温柔像铺满鲜花的泥沼,明明知道是万劫不复的陷阱,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银白的月光从书桌流泻到地上。

伊格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手机放在墙角充电,空调低调地嗡嗡运作着,他身体冷得像潭死水。

雷蒙德要回到他早出晚归的生活去了。这意味着家里绝大多数时候又只剩下了他和兰登。混着雨水的雪松气息仍然不断往鼻子里钻,看来即使是最后一晚雷蒙德也没有放过兰登的打算。只是今夜伊格毫无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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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欲望。他翻了个身,压到胳膊,倒抽一口气,又转了回去。

也许是因为绑着绷带。他闭上眼睛为自己开脱。和雷蒙德身上的痕迹没有联系。

伊格睡了一个不安稳的觉。梦中的森林溢满浓雾,他努力奔跑,却永远也看不到尽头。铺天盖地的藤蔓拦在脚下,他一路踩过去,藤蔓的尸体却越来越多,从脚踝到淹没膝盖。每走一步都变得越来越艰难。他终于累了,向前倒进无穷无尽的藤蔓间,任由它们将自己拖入无法呼吸的沼泽。

伊格是在一身大汗中醒来的。原来在梦中身体不自觉地规避伤口,他趴在床上做了个噩梦。

幸好只是个梦。

伊格调整呼吸缓了片刻,重新睁开眼睛。天光已出,照在素色的被子上。他翻身起床下楼,打算去洗澡顺便换绷带。

厨房里还有未收拾的碗碟。他睡得有些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雷蒙德出门了,桌上贴心地留了早餐,两份都分毫未动。一楼没有其他声音,看来兰登也没起床。

伊格呼口气,一时五味杂陈。他抬脚要朝卫生间走,却无意间注意到不远处卧室半掩的门。

心脏跳动轰鸣。

这看起来就是个赤裸裸的陷阱。他想。等着人跳。

也许是雷蒙德出门时有些仓促没注意到。他又想。只是个意外的意外。

他迈出一步,又退回去。

雷蒙德看着这一切。他对自己说。他肯定已经发现了。

可男人看起来又的确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伊格绞紧手指,咬住下唇,眼神不断在那一道狭小的门缝间游移。

只是看一眼。他握紧拳头。连门都不会碰。

每一步都像行走在河滩的泥地里陷落又拔出。短短十几米的距离,竟让他满身大汗。伊格手掌紧紧贴在心口,以免里面鲜活的器官蹦离身体。五感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眼耳口鼻皆是清淡的雨气。

他一步三顿,终于挪到门口。雷蒙德留下的缝隙很细。他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里面的状况——

窗帘紧闭,房间里光线昏沉,纠缠的信息素仍未散去。床单和被子胡乱折皱,兰登背对门面朝着窗户仍然睡着。他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枕头,上身赤裸,腰线收束,腿间搭了条毯子挡住了关键部位,却仍然露出一半所有物的印记。身体的轮廓在黑暗中变成一道流动的光。

他应该少做点理科题而多听听艺术史的。伊格想。否则现在就不会言语匮乏到找不出一副油画或者雕塑形容眼前的场景。

夏季的风荡漾过城市。轻薄的遮光帘勉强为它献上一支舞蹈。于是早晨十点的日光钻进这不分昼夜的混沌空间,像船帆在地面上飞扬起一道淡白三角。

伊格捂住嘴,随后闭上眼睛。

在光拂过卧室的片刻,他也看清了床上的人。蜜色皮肤上盖满纵横交错的鲜红印记,没有一块地方幸免。后腰被掐出了拇指指印,从肩膀到蝴蝶骨尽是密密麻麻的咬痕,就连耳垂也没有放过。

因为眼睛遇了光,梦中的兰登不适地动了动身子,脸埋进枕头里。他伸直腿,膝上一片刺眼的绯红,盘根错节的绳印沿着脚踝骨头一路向上消失在大腿根部。

明明是毫不意外的场景,心脏仍像碎裂般被千万根钢针扎穿。血液冲破血管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四处奔流。大脑被搅成一团浆糊,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伊格仓皇退出那片罪恶的方寸之地,一路朝上逃回自己的卧室,扑在床上大口大口用力呼吸。

这是雷蒙德的警告。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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