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郑舒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那什么,他这人就属于让人看了特别想撬的那个类型……当然没有下次了。不过他还真是比我想象的怂啊,才被大神你转一圈就吓成那个样?”
“嗯?我没有只转他一圈啊。”洛九江平和地回答道:“我那一瞬间总共转了他十圈整,或许你们眼力不够,才误以为我只拿他打了一个转吧。”
郑舒:“……”
“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大、大仙……你上辈子究竟是个离心机,还是个搅蛋器啊……”
早晨在厨房里见识过搅蛋器的洛九江:“……”
“啊,不好——”郑舒突然反应过来,转身拉着洛九江就重新往店里跑:“你那段自发电旋转监控我得买下来,要是给传到网上你就妥妥热搜了!”
第168章
从理论上讲,如果遇到和前人相同的困难, 那走前人的道路自然会更加轻松。
然而龙神开天之前, 不知多少种族异兽都为混沌所困, 却只有龙神一个顺利开天,这条道路的难度只要简单想想就能明白, 大约等同于不可复制。
但在如今束手无措,而每停滞一刻就等同于多一种危险的情况下,洛九江尝试着去劈开混沌。
结果自然是不出预料的失败。
谁可以凭借自己的吐息吹开空气?又有谁能凭借水滴淹没大海?两样同本同源的东西, 就是碰到了也只会融合, 而非互相消磨。
混沌仍是那样庸常、那样不起眼的存在着, 让洛九江接连几刀都如同落在棉花里。洛九江的裂穹一刀甚至能将死地撕开一道口子,然而用在混沌之中, 除了让他皮肤感到凉意的微风, 洛九江刀下没能斩开任何东西。
看来倘若坚持暴力破解, 那事情就只能陷入僵局。
如果正面相对不行, 不知可否避其锋芒呢?
洛九江眼神一闪,在纯然的黑暗中找准了一个方向。
按照五行之精提供给他的线索来看, 这团混沌大小只与龙神爪子的长度在伯仲。就算龙神顶天立地, 身幅伟岸, 爪心长度都够他翻个筋斗, 那也不至于在他连数了自己心跳近千余下后还没能挣脱出。
这究竟是混沌蒙蔽了他的辨别力和感知, 还是说……
极其突然而诡异的,洛九江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了金丝鼠在滚球里连续踏步的情形,只是此时此刻, 混沌就是滚球,而那被转得团团转的家伙则换成了他本人。
洛九江潜心发誓,这次他要是能有幸脱困,回去之后保证不偷着玩师父桌上那架浑天仪了。
如今洛九江打也打不了,跑也跑不成,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若是这混沌再有点意识,保不齐和洛九江观看仓鼠球一样,也正冷眼旁观着洛九江的笑话。
洛九江的呼吸乱了片刻,又缓缓被他压制回最初的频率。
如果此处所有规则都尽数错乱,他的修为能发挥的作用也几近于无,视力被剥夺,听力被削弱,感知也被无声隔断,就连他的刀,他握在手中,俨然和他化作一体的澄雪此时都无计可施,那洛九江还剩下什么?
一片漆黑之中,洛九江突然想起旧日里和封雪的一段交谈。
在死地里那些并肩而战的岁月里,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在那段混杂着鲜血与最纯然情谊的记忆里,封雪某天曾经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那时她时时饱受饥饿之苦,单看外表几乎要被错以为半癫,她声音细细,不像对洛九江的发问,反倒近乎于喃喃自语。
她说:“从以前到现在,目睹着身边无数人的悲欢与哀喜,远送着诸多过客的诞生和死亡,思想和环境全被翻覆过一遍,自己对镜时甚至不能回想起五年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这时候,你要怎么确定你还是你自己?”
“一艘船,从初航到它生命的尾声,假使将它身上全部木板都前后更换过一遍,你觉得这艘船还是不是最初那艘?”
洛九江闻言随手在雪地上划拉两下,画了只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小帆船出来,回答封雪问题时语气却足够认真:“这其实是两个问题——船还是不是那艘船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一定还是我自己。”
封雪轻声道:“什么?凭什么?”
洛九江不假思索道:“只凭我的心。”
那时他们关于如何离开死地尚且没有计划,天地间的尽头唯有苍茫的白雪,一眼看去正如未卜的前程一样压着层沉沉的灰霾。山洞里不做声的谢春残与封雪如孤狼似困兽,心里是同出一辙的凄惶狠厉,粗鲁胡乱地把无数个推行不通的结局和死亡画上等号。
然而洛九江却始终坚定的像一块石头,又蓬勃的如一簇火焰,从头到尾,他不曾有一刻放弃过生。
当初十四岁的洛九江失去和挚友、家人和师父的一切联系,如今十七岁的洛九江也再不能握有些许关于实力、灵感和天资的所有倚仗。白成一片的死地和黑若阿鼻的混沌,三年前与三年后,洛九江面对的的情境何等相似。
可一无所有之中,他还拥有他自己。
他还确定,自己就是当初的自己。
一片漆黑之中,洛九江弹弹袍角原地坐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囊淡水。他带进圣地的美酒已经尽数奉献给了那场庆祝小刃恢复的宴会,所以此时此刻也只能拿出清水。
但既然心有战意,又何妨纠结于水酒之分的细枝末节?
洛九江将清水半数尽洒于地,又把水囊向虚空中举起,在半空里悬起手腕向前一敬,权作邀约。无声无息之间,他已经吹响和混沌战斗到底的号角,动手前共饮一杯,算是略略表达自己对这极难缠对手的敬意。
然而洛九江终究没能咽下那口白水。
——天知道混沌那诡异的“混乱”特点究竟是如何运行,至少洛九江不能明白,好好一口清水怎么进了他的嘴里,就一股酸意直冲天灵,简直逼人泪下,直让他满口都是酸溜溜的白醋味了?
他是真的想好好陪混沌喝上一杯,然而混沌才不想跟他喝呢,混沌只想搞事情。
感情是他单相思一场。
洛九江噗地一声把满口白醋喷出,有点狼狈地擦了擦嘴角的湿迹。这一口的酸度至少也是普通白醋的几十倍,味道至今还留在洛九江的味蕾上,逼得他很没形象的龇牙咧嘴了一会儿。
不过只过了片刻,洛九江稍微缓过来些后,想想这口阴差阳错喝下的老陈醋,自己也觉得有趣,便再忍不住地拍着身旁地面笑了。
“多谢款待。”洛九江微笑着对黑暗空冥的虚空说道:“这封特别的战书,我便收下了——正合我意。”
“来。”洛九江沉声,手掌尚且平按着粗糙的地面没有放开:“既然不同我过招,也不许我脱身,那就一点点看好,看我是怎么改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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