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图开始圈起手指,丈量那个茶杯盖子的半径。
“玄武大人何故请椒图主来此?是为了一件有关人族的小事吗?”
椒图专心致志地把杯底的茶叶捞出来,平铺在桌面上晾干,准备挑出一根最细的茶叶梗备用。
他暗暗在心中鼓励自己:没有人跟我说话,没有人跟我说话……
沉静的青年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玄武大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友善地帮椒图添了一点茶水,又轻声问道:“不知玄武大人的盟友,也就是饕餮大人最近如何?”
也不知道这青年是从何处生就一双能读表情的利眼,即使椒图没和他答一句话,不对他写一个字,他也能顺畅地自问自答。
“喔,饕餮大人已经开始找三千世界的麻烦了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椒图:“……”
最后这青年自问自答了一堆问题——天知道他究竟怎么搞到答案的——放下一盒茶叶作为带给椒图的礼物,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人了。
临走之前,椒图终于克服了自己和外人交流的恐惧,秉着好奇之心用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问了问这个青年的身份。
——要知道,椒图心里很不平衡,毕竟对方都已经快把椒图给问个底儿掉了。
青年微微一笑,那笑意如浮光掠影一般,轻轻扑上他的眉梢又淡去,恍然如一时眼花产生的错觉。
“在下董双玉,是个棋童。”青年和声细气地回答道,“平时一心向棋,消息闭塞,特意来找大人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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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的文盲也并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他这个对机械傀儡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并未发现椒图在随便糊弄他。
至于连话都不敢和人当面说的椒图竟然有这种胆子,随便拿个傀儡旧货改了脸骗他,自己则在全力研制救场枕霜流的东西这种事,玄武连想都没想过。
也算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至了罢。
同样的道理,在如今的三千世界里也是合用的。
比如说,玄武因为分心研究那个人类傀儡,因此没有亲自去侵占其他世界。
但他派出了大批手下燃起战火,而且,三千世界里常有妖族叛逃。
——这笔烂账其实说来简单,毕竟人类和妖族的关系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不少妖族对待人类如同食物,人类修士看待妖族也像是看待行走的材料。
只不过人类修士数目居多,妖族个体实力为强,因此两方在过去的几千年里,虽然一直有不少摩擦,但并未闹出特别大的事情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
对于自己构建出的世界蓝图,玄武并未遮遮掩掩。曾经的玄武界极尽神秘封闭,但在他把战火烧向十三个世界以后,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那十三个世界的新秩序正一点一滴地透过传言渗透出来,那个让被压制多年的妖族翻身为王的构想,实在是拨动了许多妖物的心。
更何况玄武还在他们头上悬了一个最大的香饵——他想要建立起新的九族。
一般妖族分不清妖族和异兽的区别,只知道九族的强大是道源所致。要是这样,那他们岂不是也……
白日梦爱往美里做,看起来也不仅是人类一家的劣根性。
叛变之事如同狼烟,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动不动便在三千世界中爆发出一回。
如果不是妖族聚集最多的朱雀界如今是寒千岭掌管,只怕四分之一的世界都就此占山为王,甘心跟着玄武跑了。
但即使这样,情况也实在不同乐观。
特别是,玄武的势力并未甘愿在十三个世界的范围内止步,他们重新挟裹混乱而来,将战火点燃整个边境。
一夜之间,又有四个世界失守。
面对如此强烈的攻势,修真界内也对此颇有微词。
比如其中一个被少数知晓时局者怀疑的问题: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玄武有底气打这么一场毫不顾忌的消耗战,显然是身家储备丰厚无比。
可是他……哪儿来这么多钱?
要知道,即使玄武对于被拿下的世界采用一种地毯式屠界法,基本没在前期留下过任何人族的命,吃绝户吃到简直丧心病狂,但相比他要做的事,账目还是对不上。
要么是他在过去闭界的几千年里,始终在为这件事搜刮财富,要么,就是有人在给他掏钱。
……
游苏万万没想到,自己差点在卧房里被打晕带走,而出手的居然还是他视作亲人的长辈。
“乌先生,您……”游苏神色挣扎着变了几变,到底还是没有口出恶言。
他对面的男人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袭黑袍之下,只有脸上扣着一张银色面具,面具上没有开口,因此连双眼都不露。
游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从未看见过乌先生的脸。
乌先生的声音仍是闷闷地,从那块生铸鎏银的铁面具下传来。他低声道:“公子,我奉老祖命令带你离开。”
游苏嘴唇紧抿,一向如玉石般温润无脾气的人板着面孔,竟然也有几分倔强的威风。
“乌先生要我去哪儿不能明说,非要打晕我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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