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挤在围栏之前,个个伸长脖子向远方眺望。
天宫里弥漫的雾气尽数散去,依稀可见妄城的繁华盛景,鳞次栉比的楼阁之外,是郁郁葱葱的苍翠山林,再向北就是暗红的火山。
在那群峰之间,一道缠绕着烈焰的火『色』光柱拔地而起,如同利箭般直入云霄。
那一瞬间,整个大荒仿佛都为之撼动。
天际阴云震『荡』碎裂,如同漩涡般围绕着光柱,隐隐形成了黑洞般的深坑,无尽的火光宛如溪水入海般汹涌汇流,源源不绝地没入其中。
然后,一阵如有实质的灵压,宛如拂面而来的热风般,从每个人身前掠过,又奔向远方。
苏旭抱着手倚在立柱上,感受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
“陛下——”
有人在身后唤她。
七尾狐慢悠悠走到一边,桃花眼水光潋滟,眸『色』却宛如冬雪映月。
苏旭伸出手攥住他的胳膊,两人灵力一触,部分记忆悉数灌入后者脑海中。
当然,仅仅是她想让他看到的那部分。
银笙微愣,旋又轻笑一声,“陛下若是想要开始,我自然随时奉陪。”
苏旭摇了摇头,“那是开玩笑的——任谁能一边看着亲娘在那边飞升,一边还有找乐子的心情?”
狐妖不置可否地挑眉,“我本想说陛下太看重妖族之间的亲缘情意,兴许有许多人做得出这种事来,然我又想到妖族当中也没有谁能飞升,千万年来,也唯独只有离火王一个罢了。”
苏旭叹了口气,“早在她说‘当你要成仙时就明白了’那句话,我就隐隐约约有些预感。”
她停了停又道:“妖族在修行一道固然得天独厚,却也被此所限,情缘淡薄,更是让他们难以历练心境,而修士历经百折终究看破世情——许多最终破碎虚空的,都曾是重情重义之人。”
银笙耐心地听完,微微偏了偏头,“修士当中想要成仙之人,也应当比妖族更多。”
苏旭『露』出个愿闻其详的神『色』。
狐妖正『色』道:“陛下曾与冥夜那老东西交手。”
他对自己的父亲言语上并无尊敬,“他的卜算神术得天独厚,我敢说你今日当上妖皇,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从未想过脱离此世,盖因他对自己的命数并无不满。”
苏旭却听出了另一重意思。
这世上能领悟到飞升成仙的真谛——并非不老不死而是摆脱此世规则的人,寥寥可数。
纵然有人给解释,寻常人或者妖族也很难理解。
修到这种境界的妖王和大妖们,兴许也不再执着于命数,并非只是魑灵王一人如此。
“正如陛下所说,妖族亲缘淡薄,牵绊所系极少,强者不外乎两种,一是追逐力量权势,二是安于现状。”
苏旭了然:“前者进入外世虚空等若放弃现今所有的一切,后者则是不需求改变,自然也不愿飞升。”
事实上,所谓飞升也没那么简单,折损在雷劫中的人不计其数,还有许多度过天劫却又自身走火入魔的。
所以很多人也就止步不前,那所谓打破命数枷锁,对他们而言也并不重要——尤其是相对代价和风险而言。
“只是我不喜欢这样。”
苏旭叹了口气,“我现在都无法分清,倘若我做出某个选择,究竟是我自身的意志,还是天道所规划,亦或二者本就是一种东西——”
“是否越想越头痛?”
黑发拂过耳畔,有人从身后凑过来揽上她的肩膀,抖了抖一对『毛』绒绒的尖耳,红榴石般的眼眸闪亮无比。
“早年王上曾说过,这些是不能硬想的,那只会越想越难受。”
“也是。”
苏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犬妖的脑袋,暗搓搓地捏了一下耳朵,后者被熟悉亲切的人触碰,本能地晃起了尾巴。
某只七尾狐将一切尽收眼底,默默地转过视线,“有几个人想见见陛下,我将他们安置在偏殿了。”
苏旭看他的反应莫名有些想笑。
狐狸们似乎都不太愿意像狗子一样欢快摇尾巴,尽管她是见过他们被『摸』到打滚的。
——事实上她自己也有一身皮『毛』,而且从不顾忌什么妖皇应有的威严,被顺『毛』的时候一样会开心地扑腾翅膀。
当然一不小心喷火又将人烧伤这种事,如今已经渐渐不再发生了。
苏旭倒是感应到几道灵压,有的陌生有的似曾相识,她稍微惶『惑』了一下,接着意识到最熟悉的那人是谁。
银笙在旁边帮她整理发髻,扶好歪斜的珠钗,又低头系好少女腰间松散的绣金丝绦。
狐妖收敛了利爪,修长的手指灵巧翻动,他本就是常年浸『淫』温柔乡之人,这些动作再熟稔不过,“陛下修为又增进了,自焚熔山出来,身上竟全然无损。”
苏旭知道他说的是衣裙首饰,“修为涨了不假,但若所有本事都是为了和人同归于尽的,那也没什么意思。”
她出现在偏殿里时,一抬头就望见熟悉的身影。
“……”
慕容遥立在『露』台上,此时也若有所觉地回身。
他下意识想开口,却又停住,不太自然地道:“陛下。”
“叫名字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