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差不多了。
他将最后一页撕下揣入怀中,走出密道后,所有的门在他身后一一合拢。
老者仍躺在破木屋的窗前假寐。
兰斯背上木柴,走入雨夜之中。
*
他走得很急,因为喘息剧烈,很多次雨水都吸入了呼吸道中,呛得他一阵咳嗽。
放下木柴后,仆人说殿下已经睡下了,没有任何异常,兰斯才稍微松了口气。
“殿下。”他在门外敲了敲门。
这个时间点殿下不会入睡,太阳落山后他一般还会看很久的书。
没有回应。
兰斯嗓子被雨水呛得发痒,忍不住捂着口鼻,闷闷咳嗽两声。
里面静了静,才道:“进。”
兰斯这才推门进去。
他的殿下正端端正正坐在被窝里,猩红色的软枕们簇拥着他。火光映照在他手中的书卷上,也照耀着他灿金色的卷发。
“你不会以为我会等你服侍我吧。”路加低头浏览着书卷,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我又不是缺你不可。”
兰斯算了算,发现殿下的翻页速度比平时快了两秒。
他眉梢弯了弯,一路捡起扔胡乱在地毯上的衣服抱在臂弯间,发现其中一件因为系带稍显繁琐,竟直接被它的主人暴力扯坏了。
收拾好衣服之后,他发现桌前摆放着一碟装满食物的餐盘。
“我用过的晚餐。”路加头都没抬,“厨娘准备了太多,我吃不下,赏你的。”
所谓的“食用过”,也只不过是吃过面包边缘一角。
兰斯抓起那只面包,仿佛看到了路加在面包上小小咬了一口,极度敷衍地伪装了个“剩饭”的假象。
他又笑了笑,咬了一口面包咽下。
“感谢殿下对我的关照。”他温声道。
听起来毫无怨气。
路加这才满意地抬起头。
在大雨夜里叫人去森林里砍柴,多少有些折磨人了。这是对不敬的惩罚,但他同样有求于兰斯,不能结仇,要用小恩小惠吊着。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让兰斯意识到错误的严重性,也不能真寒了心。
这一抬头,路加才发现兰斯浑身湿淋淋的,发间还夹着一片小树叶,像只和树叶树枝一锅乱炖的落汤狗。
他从床头拽过一条毛毯,扔了过去。
“你就不能先把自己处理好了再来见我吗?”路加眉头紧皱。
也不知道羊皮卷里说神王陛下聪慧过人,都聪慧到哪里了?
反正在他的印象里,兰斯缺乏常识,总是忽视自己的身体情况,像灵魂出窍般四处乱撞,即便摔伤了也无所察觉。
兰斯接过毛毯,垂眼道:“我只是担心殿下。”
担心会不会在他离开的时间里突然魅魔化。
路加噎了噎,见他仍是怔怔站着,不由道:“傻呆着做什么?等我给你擦?”
兰斯将毛毯搭在头上缓缓揉搓,嘴里还叼着他咬过一口的面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身上披了件毛茸茸的毯子之后,他更像一条可怜兮兮的大狗狗了。
和之前那种惹恼路加的强势模样判若两狗。
眼不见心不烦。
路加吹熄了两站烛台,留下最后一盏,一掀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窗外狂风大雨,室内温暖如夏。
“晚安,殿下。”温柔的嗓音飘来。
路加沉入梦乡前最后的意识是——圣力可以蒸发水分,兰斯完全可以用圣力而不是等着他扔毛毯。
这是被雨浇傻了么?
*
兰斯睡眠很浅。
他脑海中一直萦绕着那本日记里的内容,当几米外的大床晃了两下,然后足尖静悄悄地落在毛毯上时,他立刻从睡眠中清醒。
床上的人一步步走了过来。
兰斯侧过头,在黑夜里捕捉到一双亮紫色的竖瞳。
魅魔是夜行生物,只在黑夜里捕猎。
搜寻他的猎物,盯紧,挑挑拣拣,犹豫好不好吃,要不要下口。
少年还穿着纯白的睡袍,抱着睡前抱住的那个软枕,蹲在兰斯的床沿边,睁着紫眼睛观察他。
日记里所说的七日之限,同样出现在了路加身上。
山羊角顶开了额发,似乎比之前稍大了些,但还是那么小巧可爱。
恶魔,罪恶的山羊,肮脏的非人生物。
兰斯却觉得他可爱。
见猎物忽然睁眼,路加似乎小小吃了一惊,细尾疑惑地卷起。
又见兰斯坐起身,他本能往后一撤,没蹲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毯上。
路加为自己的出丑恼了恼,很快又因为对猎物的垂涎转移了视线。
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银发大美人下了床,两条漂亮的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然后他被猎物抱了起来。
“殿下,地上凉。”猎物语气温柔。
还没等路加做什么,猎物的凉丝丝的手便摸上了他的脸,手指插入他的发丝间。
然后毫无预兆地吻了上来。
路加呆住。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吃呢,怎么猎物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被雨浇傻了。
有一种傻叫大智若愚。
装得可怜一点,湿乎乎狼狈的样子惹你心疼,这能叫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