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须当回事。
江岁秋恼他,一双鹿眼圆睁着,双手执着枪,枪口对着周绍甫的心口。手指扣在扳机上:“你再不放我,我就按下去了。”她声音自带着姑苏那一块儿的软糯,说起来毫无狠厉,软绵绵的,像一团柔水淋洒在周绍甫身上,不痛不痒,还给他解了些热。
周绍甫习惯性的想扯领口的风纪扣,动了手才发觉今天特意办了俏,穿得是个条纹的西装,额间的碎发也固定住了往后稍稍,是沪上时兴的清雅贵公子扮相,还架了个金丝眼镜框在高挺的鼻梁上。
“球球,听个戏而已。”他颇有些无奈,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道光,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踏过弄巷子上石板的尘土,步步逼近靠在青苔墙上的江岁秋。
“周绍甫!”那枪口倏地就对准了他的心口,男人慢条斯理得扯下披在身上怎么穿都不大舒适的外套,在江岁秋腰间用两个空荡的袖管系了个结,用外套恰巧遮挡了她旗袍两侧的开叉处:“好好教书的女先生,怎么穿得像个舞女。”又将她滑落在手肘湾处的小坎肩往上提了提,替她披在肩膀周围。
“就你这枪法,我凑到你面前,也不一定能打得准,下次我好好教你。”周绍甫系完后出其不意的抢夺下江岁秋手中的枪,满意得收回了手,单手把玩着这把对他来说略显稚嫩的枪支:“你若是用美人计,我指不定就栽了。下次可得涨涨记性,别真让人靠你这般近,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江岁秋被周绍甫缴械,他的外套搭在自己的腰间,他呼出的温热鼻息洒在自己耳侧,她就像个鱼肉,被周绍甫禁锢在案板上,一时气竭,默不作声。
“走吧,今儿个唱得是你最喜欢的贵妃醉酒。情衣师父的场,就算不给我这面子,也得去捧他不是?”周绍甫一下子就抓住了江岁秋的命脉,都说人活在世上得有个爱好,江岁秋就爱听个戏,这戏瘾还是江老爷子从小抱着她去攒局,和一票戏友今日这出明日那出,耳濡目染来得,直至她出了国,这戏瘾被迫搁浅。
情衣师父的戏,江老爷子生前就爱听,江岁秋也知道他今日有一出久违的表演,早就命人去蹲了点替她抢了票,只是最近江家事多,江父忙得一头烂额,底下的人也因为江家在走下坡路,各方势力得很,一点儿风吹走动都能影响他们这些个墙头草的摇摆方向,于是这票便也没抢到。
江岁秋不是不懂事的人,抢不到便也就只道了句无缘。才有了今日下了课无所事事的神游之举。
周绍甫也不知道打哪里听了她这么个小爱好。
江岁秋默默在心底盘算了下,才不情不愿的颔首。千金难求的票,不去看不是浪费了吗。
周绍甫心下好笑,瞧着她那浑似小猫儿的傲气样,认命的退了半步,微弯着腰身,伸出手在她身后虚扶着让她先出了这小弄巷子。
戏台搭建在园内,底下高朋满座,二楼叁楼的独立小厢房内也纷纷有小厮开了窗,底下的人抬眼望去,每个厢房内或多或少都坐着那么些个沪上熟知的贵人。
周绍甫引着人径直去了叁楼视野最为广阔的包厢,这个包厢里素来招待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就连鼎盛时期的江家也不一定能抢到这个包厢的份额。江岁秋诧异的瞥向隔着圆桌坐在一侧的周绍甫,琢磨他这个是借着周大帅的名义还是他自个儿的。
伺候茶水的小厮刚走了没多久,包厢门又一次被敲响,周绍甫道了声进,就见一个一身军装得人手里提了个镂空雕花的食盒,轻手轻脚放在了桌面上,又俯身在周绍甫耳边说了几句话,江岁秋就见周绍甫凝了凝眉,英气逼人的脸倏地沉了半晌,浑身散懒的气质蓦地收起。
周绍甫抬眸抓到某个偷觑他的小姑娘,轻笑了下,伸手将食盒里的碟子一个个取出,青瓷色的碗碟上,放着叁五个精致的糕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块软糯的紫薯糕,倾了身递到江岁秋嘴边。
江岁秋涨红着脸,端正了坐姿,双眼老实的钉在前方下处的偌大戏台上。周绍甫递到她嘴边的吃食,她下意识的启了唇咬了一口,紫薯糕一小块一小块,做得不大,江岁秋那一口咬下去,双唇就碰到了男人的指骨,就连唇齿间的软舌都轻触了到了指尖。
“你做什么!”她一惊,慌忙扯远了些距离,拿起帕子作遮挡。周绍甫的指尖上明晃晃一道晶莹,他勾唇,那点子被人破坏的好心情转瞬又回了过来,浑身都透着玩世不恭的散漫,懒洋洋的收回手指,在没人瞧见的地方双指轻蹭江岁秋涎水沾着的那寸肌肤。随后摆了摆手,让部下先行撤退,把这处包厢独留给他们二人。
“怎么,本帅喂你吃个糕点都是犯错了不成?”周绍甫又捏了一块紫薯糕送进自己嘴里,满腔的甜腻弥留:“嘶——小姑娘怎么都爱这些甜腻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