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作揖,才要开口劝谏,刘昭禹不耐烦地朝他摆了摆手。
刘昭禹在位五年,继位时不过才二十二,也正因为年轻,这位新帝耽于享乐的种种行为都受到了朝臣的宽容,可五年过后,唯一得到改变的只有权力的倾斜。皇帝有帝位在身,但大黎臣民效命的实际却是颜、冯两大势力。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刘昭禹也是,可这位傀儡皇帝似乎从未想过要改变这个局面。
刘昭禹望着袁牧城,本想说些什么,临到嘴边时却改了口:“好不容易盼你回了次阇城,便多待些时日再走吧,朕身边的故人,不多了。”
——
宫门外,袁牧城拉过马,便朝着何啸说:“何啸,去挑一把最好的琴,公事办完,该赔礼去了。”
何啸得了令,先行去了市集。
袁牧城也上了马,才调转马头,便有一男子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怎么,翾飞将军这么急着是去见谁,比与故人叙旧还重要?”
还未转身,袁牧城便笑了:“小弟有错,陆大将军恕罪。”
陆天睿身穿官服,玩笑着往跳下马的袁牧城肩头捶了一拳,笑道:“好小子,穿着官服有模有样的,在御州有不少姑娘倾心吧。”
陆天睿身为都督府的大将军,统领阇城内的禁军,素来倾仰忠义之士,也因此与袁家交好,虽长了袁牧城十岁,却真如亲兄弟一般与他相处着。
阇城转凉,寒风向着冻骨的趋势奔去,可无论天气怎样变化,陆天睿都是一副铁骨铮铮的挺立模样,和上次袁牧城见他那回相比,一点都没变。
“在军营里能见什么姑娘,不过要说我是凭借出色的容貌打退了巴狼部倒是不假。”袁牧城接话侃道。
“瞧你这混样儿,半点没变,”陆天睿说,“你大哥可还好?”
袁牧城笑了笑:“大姐她挺好的,不过御州英俊儿郎不少,指不定哪天就被拐跑了。”
陆天睿推了他一把,说:“我问的是你大哥,能不能有个正形?”
“行,不逗你了,大哥好生养着呢。”
“那……”陆天睿犹豫着问道,“他的腿是不是……”
袁牧城没说话,只是点了头。
这回陆天睿安慰地拍了他的肩,替他拉过缰绳:“好了,你有事便先走吧,今日莫不是我瞧见了你,估计该要等离阇的时候才能记起有我这么个人了吧,改日自带酒水到我府上谢罪。”
袁牧城随即上马,作了个揖:“陆大将军宽宏大量,这赔罪酒骁安记上了。”
说完,他便拉起缰绳飞驰而去。
直到望着袁牧城策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陆天睿才垂首笑了一笑,转头进入宫门,那嘴上似乎还在喃喃着什么,可除了他自己,谁人都听不真切。
“追不上。”他说。
此生注定了镇守阇城,那千里的雪野,万里的河山,便追不上。
——
江宅内,江时卿正坐在水池石桥边喂着鱼,饵料方才丢入池中,便引来半池的鱼争相抢着食,饵料快丢完了,底下的鱼还不知饱地张嘴讨着。
“主子,翾飞将军当真带着琴来了!”絮果绕着石桥跑来。
絮果才跑了一半,江时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回绝了。”
“哦。”才看了开头的好戏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散了,絮果感到有些可惜。
没一会儿后,江时卿见回完话的絮果走来,问:“怎么说?”
“将军说明日再来。”
“明日也回绝了。”江时卿轻拍着手,想把手上饵料的残渍清干净。
絮果不解:“啊?”
“你主子的心岂是我们能摸透的。”顾南行拎着壶酒,抓起一把饵料就撒进池中。
江时卿瞥了他一眼,说:“撑死了算你的,到时自己买回来补上。”
“淮川你有点心吧,”顾南行说着便跨起只脚靠坐在石桥边,冲着发愣的絮果说,“絮果,你季姐姐要带你买衣裳去,现在可到处找你呢,下回有这种好事别让她知道了行吗,显得我很不体贴。”
“这么多年了,我可没指望咱们顾主子能做个好人,更不指望主子能像江主子那样体贴。”十六七岁的女子笑吟吟地走来,颊边的梨涡更显俏丽。
顾南行像恍然大悟一般,指着江时卿:“话说江淮川你那勾人的本事可别往我们家季冬身上使啊,我带大的姑娘可不能当小寡妇。”
“呸呸呸,主子说什么呢!”季冬一脸懊恼地看着顾南行。
顾南行饮酒自罚,话却被江时卿接了去:“你这嘴若是去寺里开个光或许可以做个镇庄之宝,往后别人动刀动剑,你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哪儿能啊,镇庄之宝非江副庄主莫属,”顾南行说完还朝絮果使了个眼色,“是吧絮果?”
絮果撇过头,装作没听见。
江时卿拢了拢氅衣,转头示意絮果:“去吧,也给你季姐姐备些。”
絮果顿时来了劲儿:“好嘞!”
“季冬谢过副庄主!”说完,两人便乐滋滋地一起走了。
顾南行低头望着酒壶,笑道:“还真是老夫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啊。”
正感叹着,一只钱袋扔进了顾南行的怀中,他拾起一掂,分量沉得很。
“酒钱,”江时卿说,“帮我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