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汉白就那么沉着面容回小院,甫一迈入拱门,正对上廊下撒癔症的人。纪慎语的眼眸霎时由灰变亮,瘪着嘴,奔下三两阶时似要哭嚎出声。
他已凄凄惨惨戚戚一早,从玉薰炉消失开始,他呆立在南边,又在院中踱步,而后站在北边不住撒愣。东西坏了,他咽下这口气修好就是,可东西长翅膀飞了,他该怎么办?
纪慎语谁都信不过,只敢告诉丁汉白,默默等到现在,丁汉白出现那一刻,他险些控制不住扑到对方身上去。
“师哥。”他紧抓对方的手臂,牙关打颤,“我一早起床去南屋……发现我的玉薰炉摔碎了。”
丁汉白惊讶:“你已经看见了?”
纪慎语未多想:“我没告诉师父,等我吃完饭再回来,玉薰炉不见了!摔碎还没完,是谁偷走了……”
对方的忧惧无从掩饰,说话间透露得淋漓尽致,丁汉白反手扶住纪慎语的双肩,安慰道:“别担心,是我拿走的。”他解释,揽着人朝房间走,“我起床发现东西碎了,赶紧包好跑了一趟,等修好就取回来给你。”
他哄道:“放宽心,不慌了。”
纪慎语定住看丁汉白:“跑了一趟?修好?”他更加惴惴,丁汉白居然把玉薰炉交给别人,那人是谁?谁又能修好?
丁汉白说:“之前我说过,有一位厉害的高人,我拜托给人家了。”
纪慎语愁虑未减,心中五味瓶打烂,那一味酸泼洒得到处都是。他挣开丁汉白的臂弯,与之切切对视:“你说的人家,就是才十七岁就厉害得很,让你佩服的那个?”
丁汉白答:“是啊,放心吧,他肯定能帮你修好。”
纪慎语强忍不住:“……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给别人?我用不着!”他鲜少失态,瞪着双目撑气势,“修好是不是还要去道谢?你是为了帮我修玉薰炉,还是借我的玉薰炉去接近那个人?!”
丁汉白震惊地看着纪慎语,他能想到纪慎语乖巧地感激他,想到纪慎语把他当作解决困难的依靠,哪儿能料到纪慎语居然冲他发脾气?!
“奇了怪了!”他烦躁地吼一嗓子,“我慌慌忙忙跑一趟,陪着笑脸孙子似的,我他妈为了谁?!”
纪慎语不悔不惧:“我没让你去陪笑脸!”他根本无法想象丁汉白对某个人殷勤,丁汉白那么凶,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那个人”凭什么要丁汉白陪笑脸?
厉害?莫非还能厉害过丁延寿?!
除非丁汉白有所图,不缺钱不缺技,又能图什么?
纪慎语恍惚,丁汉白图的是与之交往,先成朋友再成知己,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几个师弟仍入不了丁汉白的法眼。他不平、不忿、不甘,其他人不管,为什么他也不行?
那一座银汉迢递,那一枚玫瑰印章,他以为自己有所不同。
大吵一架,丁汉白以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收尾。比邻的两间卧室门关上,生气的生气,伤心的伤心,不久后丝雨连绵,老天都为他们心烦。
一墙之隔,纪慎语埋头写作业,写下的答案前言不搭后语,干脆埋首在臂弯消极时间。丁汉白也不好过,躺床上翻拿反了也未发觉。
分秒难捱,仿佛谁先开门谁就是输,两个人都倔强地闷在卧室。雨淅沥一天,他们终于在傍晚时分被姜采薇揪了出来。
大客厅张罗出一餐铜火锅,满桌时蔬和羔羊肉,丁汉白大步在前,进屋摆着大少爷架子,什么都不干,坐下搅和自己的麻油碟。
纪慎语挽袖子帮忙,黄釉坛子,捞三五头糖蒜,一瓣瓣剥好。人齐落座,他挨着丁汉白,手臂隔着衣衫蹭到,温度烘起肝火。
乳白的骨汤滚沸,羔羊肉下进去,一大家子人在这片白气中暖胃。丁汉白的余光向来好使,把旁人萎靡的胃口瞧得一清二楚,说:“老三,去厨房切一叠山楂糕,我解腻。”
丁可愈吃得正香:“刚吃就腻啦……涮点青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