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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太子另有打算,还是高位事务繁多,难有闲暇关切先前公主险些被害一事。
高墙宫院未有多少深不可测,它清冷安静,雍雅高贵,寸寸砖瓦犹如双双明眸,冷眼旁观暗流涌动。
不过数日过去,天气愈发炎酷,宫衣又是长厚发闷,难免惹性生恼,烦闷半日。裴凛玉到底身负缉令,囚困小院,不能示人。
“我厚着脸皮向人讨来解暑凉品,你可要尝一口?”长澜一进门便见他光着膀子舀水淋身,长发高束,如马尾笔直发黑。
裴凛玉看他一眼,却问:“你为何来去自由?”这深宫不似寻常宅院,森严重重,他如何畅通无阻?
“这处位立东宫,自然是有便利”
“也不知你什么打算,不思如何脱身,反倒在此心安落脚”
“你说公主允诺还你清白,自然不需我多有思虑”,长澜笑,要他换身干衣来尝这难得的解暑之物。
“说到公主”,长澜见他只着中衣出来,毫不避讳,不免心生无奈:“当初你是因何与公主相识,替她做事?”
“不过机缘巧合”,裴凛玉打开食盒,里侧置有冰块,中间是一荔枝膏水。浅浅一口,冷彻心扉。“为何问起此事?”
“以往不敢过问你的事,如今难免想知晓一二”
裴凛玉哼笑:“那时公主初到城中,人生地不熟,急需一人用作帮手,而我恰巧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她为朝廷我为钱财,自然一拍即合。多亏那女人与我一副好皮囊,借这风花雪月不知将多少权贵玩弄”
裴凛玉见他神情微愣,知他不得要点,当即心生嫌弃,哼笑接道:“我说我为钱财常在花楼扮作阴人,可是明白?”
“……原是如此忍辱负重”,长澜若有所思,却非真有思虑,而是暗中笑他——这人心高气傲,竟能骚首献媚去讨好他人。
裴凛玉却是得意:“怪你肤浅,不知处处把玩的乐趣”,说罢一顿,颇觉多嘴,专心喝起膏水。只是又想起什么,眼带嫌弃地又哼:“他们与我虚情,处处觊觎我这后颈,妄想收我为囊中之物”
长澜叹息:“凛玉”,顿了顿,“……你可想过你母亲是真心喜爱你父亲,只是你父亲伤了她的心,叫她迁怒你。我想她找童养媳与你是她知你厌她,想寻人照顾你”。这个人必须是有求裴家,此生不会也不敢背叛。
原以为他要言语嘲弄这不自量力的揣测,不想是出奇的平静:“谁会知晓其中原由。那人死后她便去庙中修行,清心寡欲,究竟哪般也与我毫无瓜葛”。自他有认知以来,那女人一门心思与人争宠,就是那人从不看她一眼,也要打扮的花枝招展,日夜翘首。更甚为博那人欢喜,将毫不相干的人……
长澜见他神色微闪,眼中厌嫌更甚,不禁干笑着转了话头:“离开此地后可要回裴家?”
“自然是要”,顿了顿,与他四目相对,“你若再不识抬举,日后可无回转之地”,双目灼热,意外的认真。
“我可否将此想成是你要与我相好?”
裴凛玉笑:“自作多情”
“是你嘴硬”
“随你……”裴凛玉还想笑他多情,忽觉身子颤软,四肢乏力,同时诧异地抬眼看他,无奈头晕目眩,看不真切。
长澜平静地看他伏在案上闭目沉睡,敛容叹道:“公主尚是池间囚鱼,有心无力,如何救得你我。是我自作聪明得此劫祸,只求日后再无羞愧”
“裴凛玉,祝你一路平安,不起波折”
七月初八,有人急行匆匆,在转角处与谁人碰肩相击,狼狈倒地。那人在看清对方时顾不得抱怨,着急道:“公子昨夜未归,小少爷从昨个开始高烧不退,啼哭不止”
裴凛玉眉心微蹙,快步往回赶,同时敛容沉声道:“无用”
刚进宅院,裴凛玉见有一人立在院中,不禁冲那仆从问:“他为何在此?”
“久寻不到公子,小的们只好去请大公子……”
裴漠竹正叮嘱下人,瞥见裴凛玉回来后当即道:“他已退烧无事,刚睡着”
裴凛玉心中一沉,问寻他的仆从:“不是说高烧不退?”
“小的出门寻了公子两个时辰,这……”
裴凛玉抬手示意他停言,略过裴漠竹存在,直直往房中去。见小人闭着双目,面色红润,不时从小唇中哼出呢喃,安然熟睡,悬着的心这才松落许多。询问照顾的奶娘才知,昨日乞巧灯会,小人闹腾着爬上屋顶看了许久烟火。
裴凛玉敛容问:“他怎么爬上屋顶的?”
“是大公子带他”
裴漠竹仍与下人交谈,扭头见裴凛玉气冲冲走来,刚有惊疑便觉凌厉拳风直面而来,一定神,只见拳头停在眼前。
“我说过莫再靠近他”,裴凛玉收回拳,冷冷道。
裴漠竹不怒反笑:“我是他大伯,若真如此,只怕他伤心失落”
“他爹回来了,用不着你”
裴漠竹叹气,才知他是介意小人亲自己而不亲他—
', ' ')('—毕竟是自己抚养小人至今。
“凛玉”,裴漠竹想起什么,“昨日你又去与江家人周旋?想不到有朝一日凛玉也愿在商道着心”
裴凛玉哼道:“与你何干”。他以往对商道漠不关心,如今从头学来难免吃力,好在人是聪颖,总归得有收获。
“对了”,裴漠竹遣退下人,从袖中掏出两张纸来,“这是父亲逝世后你应得的家产”
裴凛玉接过细看,眉心微皱,“为何两份一样?”
“契书不得涂改,想你再思虑些可要将名称更改”,顿了顿,“那时你说要将所分家产全与他时,我着实吃了一惊,现下独这份未有着落,其他人虎视眈眈,若再不烙上这人手印……”
裴凛玉冷哼一声,将未有落款的契书还他:“你将名写上裴晓,待他醒来叫他按印就是”,说着又低头细看早有落款那份,目光停在名上半晌,转眼将其撕毁丢弃,直步回房。
明明先前还不许他再靠近小人——裴漠竹无奈叹气,扭头看向撕碎的契书,视线不自觉停在被撕去半边的名姓上——长澜。
裴漠竹想起那人模样,不禁又是一声叹息。两月前身负缉令的裴凛玉回到裴家,同时有份官文传遍大街小巷——公主遇险一事是驸马原配心有怨恨,与人谋划嫁祸于他,如今沉冤得雪,受赦归家。宫中倒也借此解了公主与他的姻缘,再无瓜葛。他回来后闷在房中数日,一言不发,想是受了委屈难有抚平。
裴漠竹望了望院中紫薇,抬手接起落下的小瓣粉花,在掌中细看半晌终于转身离去——至于长澜后来如何,他自然一无所知。或许是如传言被秘密处决,罪有应得,又或流放他处,苟且偷生。不论哪般,皆如泥中枯叶,无人知晓。
八月初三,裴凛玉带着儿子搬离裴家,于一处豪宅入住,只是没过半月又行搬迁,在一处算不得奢侈的院落安住。除去有人按时送膳,竟未雇用一人照顾。
日夜轮转,不觉又过数月,天高云淡,叶落知秋。
“阿铁……我要那……那个洞西”
裴凛玉正专心查看账目,抬眼见粉雕玉琢的小人从房外奔来,只得无奈发笑,展臂将其纳入怀中,问:“晓儿要什么?”
“葫芦,要葫芦”
裴凛玉细听才知是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外侧吆喝,叫他生出馋意。笑了笑:“阿爹带你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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