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不过是朱祁钰做头,锦衣卫跟进,无可厚非,无可指摘,瓮中捉鳖罢了。
诏狱,何种去处,大家心知肚明。
再强壮的粗使汉子进去,出来也得脱一层皮,半死不活都是好得。
锦衣卫要在司徒陌口中拿些什么口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于谦自然也知道,所以几乎是用尽了手段,终在同年八月将司徒陌从诏狱中救出。
只是一条腿几乎废了不能动,肩胛骨被打入两根骨钉,右手手筋被挑断后用钢针胡乱缝上。
昔日玉树朗清的兵部侍郎司徒陌,出狱时已然形销骨立,瘦得脱了相。
他与于谦在崇文门外分别,两人久久无话。
一年前的正月初一,司徒陌官袍加身,十八响礼炮为他送行,彼时人生得意,加官进爵,二人在城门外执手相欢。
不过短短两载光阴,白马过隙,物是人非。
没有送行的长长队伍,没有锦衣玉马的排场阵仗,只有一对曾经交心的忘年之交,站立于城门外的旷野之中,苍茫古道之上。
于谦问司徒陌:“日后有何打算?”
司徒陌淡淡道:“不再为官,后世子孙皆定居浙江,永不回京城。”
于谦瞧着满天飞沙,骄阳烈日,许久才叹道:“也罢,如此也好,那今日别过,后会无期。”
司徒陌右手无力,只将一只左手拱在胸前,二人眼神坚定,终不悔,这一场知心相交。
“少保保重,后会无期。”
司徒陌雇了一辆马车,跛着那只几乎残废的右脚勉力上车,车厢一侧帘子掀起,他探出半边身子,终还是道了一句,“皇上势弱,太子病重,南宫拥簇之人渐多,少保千万大意不得。”
于谦道谢,司徒陌将轿帘放下,车夫挥起马鞭,长路漫漫,终有一别,只是他二人都不知,于谦的命数,已进入了倒计时。
彼时的司徒陌只知道,他在诏狱的五十六日里,眼睁睁瞧着福建巡抚被狱卒用一只钢钉捅入太阳穴,含恨而死。
只是那死,太过明显,狱卒当日便被灭口,于是他每日白日里受刑,晚上被用三只灌满泥沙的麻布袋压身,压了整整五十日,他竟死里逃生,逃出一条性命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何逃出生天来得。
不过是日夜靠着对妻儿的思念,撑过那炼狱般的五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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