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生随同来的几个学生坐在一个马车里,这次为了赈灾,圣上特意调了数辆四轮马车来,除了分给随行的医者三辆,剩下全都用来拉了货,随行的士兵,除了先行兵骑马先走一步,剩下大都是随车步行,守护物资,跑一段停一停,稍加歇息然后再继续。
叫俞生和几个同伴瞧着心里不是滋味,毕竟整个队伍只有他们这些医者全都坐着。
“要不我们也下去跑一跑?”有人迟疑道。
“还是算了吧,你觉得你能跟得上?万一掉队更添麻烦。”
“就是,还是想想到了灾区该如何救人才是,术业有专攻,咱们擅长的不是跑步而是医术,只要到了灾区记着多救些人就好。”
“这倒是,听说大名府被淹的可惨了,咱们到时候恐怕有的忙了。”
……
然而还不等到大名府,才到开封,沿路的情况便叫众人心惊。
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沿路而来,有的携家带口有的孤身一人,踉踉跄跄,看到军队过来纷纷跪地磕头,哭喊着求救,士兵们于心不忍,但仍旧紧紧握着手中的刀,看护着物资。
领头的营长见灾民越聚越多,立刻吩咐手下士兵拿起扩音器沿路叫喊,告诉灾民们会很快在城外设置救灾点,让他们去那里等着。
俞生看着车窗外的情形心中大受震动,他虽贱民出身,但住在长安城从未缺过吃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凄惨的情景。
大约以为马车中坐着重要人物,马车经过时,一个抱着襁褓的女子忽的拼尽全力撞了上来,死死抠住车壁:“求求大老爷救救我的孩子吧,孩子已经发了整整一天热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大老爷心善,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声声泣血。
女人眼眶含泪,憔悴脏污的脸上满是哀求。
饶是跟着师父看惯了各种案件和尸体的俞生也不由心生叹息,一旁的同学已经快一步打开车门,就想伸手救女人一回。
冷不丁一柄长刀横过来将他的手打了回去,却是一个骑兵驾马过来,冷冷道:“此举危险,还请各位在进城之前莫要出来。”转头一探身从女人手里将襁褓捞到手中,从打开的车门中递进去,一边等人接一边对女人道,“你若想救你的孩子便莫要再闹,只管去城外救灾点等着,待孩子医治好,自会有人去寻你。”
女人闻言看看车又看看士兵,咬咬牙放开了马车:“多谢大老爷!”
几个医学生本有些愠怒,接了襁褓才发现四周的灾民都停下了脚步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们,仿佛只要他们救了女人上车下一秒就要冲上来一般,等女人重新回去,才收回了目光继续前行。
几人顿时松了口气,再看那士兵心生感激,若因为他们坏事闹出乱子来,只怕他们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俞生却认出了来人是谁,正是他那位宋师弟的好友徐咸,据说跑去从了军,没想到他竟然也来救灾了,数月不见,竟是大变样,浑然不似从前肆意纨绔的模样。
本以为对方没有认出他来,毕竟他跟宋师弟关系一般,只在宋师弟身边见过对方几回,从未正式打过招呼,想必以对方的身份,也不会记得他这样的小人物,正要收回目光,却见徐咸隔着窗户对他点了下头。
第146章 纨绔
因为水泥路的出现, 消息传播迅速, 水患的消息比以往提早递到元清帝面前, 他又迅速派遣禁军救援,并组织救灾捐款,虽然水灾泛滥淹没了数万人家, 但因着救灾及时,还是挽回了不少。
当地时报记者以及从京城报社总部赶来的记者不畏艰险冲到第一线对救灾情况做了记录,很快忠实呈现在了时报上, 让天下百姓皆知。
茶馆里酒楼里纷纷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特此鸣谢黄大郎胶鞋、于娘子冰糖、张大毛线坊……以及长安百姓赵钱孙三周安……以上第三批三万零三百八十四人的捐款, 共计……”念报的说书人一口气念了三万多个名字,口干舌燥, 端起茶润了润,才继续念, “所有捐款支出将会详细记录在册,在时报上刊登, 保证所有人捐助的每一文钱,都会用在灾民身上,感谢每一个为我们受苦受难同胞伸出援手的人……”
“有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吵什么吵, 好好听报纸,有就有,有什么可喊的。”
“你这是羡慕嫉妒吧,我可没听到你的名儿,连同名的都没有。”
“这有什么羡慕的, 不就是登个报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了不起啊,被圣上亲自点名赞赏,我回头就买一份把我的名字圈出来然后叫人裱起来挂在家中,好歹也算个传家宝贝了,你就羡慕去吧。”
“你……”
“行了行了,别吵了继续听。”
……
“……凡涉及筑堤拨款贪腐的官员已全部被伏,押解京城交由大理寺审查……”
“……截止记者交稿,已经有两万三千四百二十三户灾民得到安置,被洪水摧毁的城县也已经开始组织灾民重建,初步预计在中秋之前会全部安置完毕……”
“……溃决的商胡堤坝也在禁军步兵二师的帮助下重新修建,在这场与洪水的战斗中,这些将士用自己的身体为百姓们拉起人墙,让数以万计的百姓脱离危险,然而有些士兵却永远留在了洪水中,他们用血肉换来了百姓的平安,笔者在次要特别致敬这些为我们大魏为圣上为百姓牺牲的士兵……”
“截止交稿,已牺牲军人达三十八名,望灾民牢记这些为他们架起安全之桥的人,望全国百姓不忘他们的牺牲……”
“据兵部传来的消息,这些牺牲的士兵家人除了得到应有的抚恤外,圣上特批在堤坝修筑丰碑,镌刻他们的姓名,让他们的事迹永存。”
随着说书人的念读,酒楼里原本还吵吵嚷嚷的百姓一个个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不少人红了眼眶。
还有人忐忑不安,因为自家儿郎就是那去救灾的军人之一。
说书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继续念道:“牺牲军人名单如下:王武、张庆……周石……”
正念着,忽然啪得一声响,不知谁的酒杯没有拿稳,砸在了水泥地上,众人正听得肃穆,不由怒目而去,却见砸了杯子的是个年近五旬的老汉,老汉停在空中的手直颤,眼眶泛红,双唇抖动:“我儿子,周石是我儿子……”
说着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众人默然,下一刻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齐齐站起身,朝着老汉行了一礼。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学着行礼,酒楼掌柜上前来,一边招呼小二收拾一边冲老汉行礼道:“老伯儿子高义,叫我敬佩,老伯不必在意这酒杯,今日这酒水也算我请。”转头招呼另一个小二,“去叫马车,护送老伯归家!”
……
这样的事在长安城包括其它各省各县陆续发生,元清帝早在派禁军去救灾时就做好了会有牺牲的准备,毕竟这样大的洪灾不可能没有牺牲,牺牲名单公布登上时报之前,便传旨给了各地官员,嘱咐各地县官及时上门慰问,同时将第一笔抚恤金发放下去,有各地村长宗族以及记者监督,不怕这笔钱不到位,同时愿意让子女进学的,都可以在子女满六岁后送来长安书院。
持续不间断的灾情报道,公开透明的捐款账单,还有一桩桩悲惨但正面的事迹,调动起了全国百姓的心,以往大魏哪处有难,往往灾难平复其它各地百姓才会知晓,甚至较偏远的地区,便是灾情结束都不知晓,如今却全民参与,一时元清帝和禁军在民间声望大盛。
若放在曾经,武将有这样的声望,元清帝必定会忌惮,并且绝对会抑制,但如今他非但不会抑制,反而操纵让名声发酵,如今大魏精兵全都握在皇叔手中由他掌控,绝无二心,再者大魏虽说并没有明确重文抑武,但几代下来,武官的地位已经越来越低,若非出了匈奴来犯皇叔跳出来,恐怕朝堂上的文官会越来越多,武官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