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怕,但被年少气盛的叛逆鼓动着,被顾闲的不告而别激怒着,她还是不愿意妥协。
“妈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浑身紧绷,第一次用强硬的目光直视孟廷的眼睛。
“我想问,如果我的腿断了,不能滑冰也不能比赛了,你还要不要我?如果那样,你还是不是我的妈妈,你会不会像爸爸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就走开?”
“妈妈,我想问,你到底爱不爱我?”
然而孟廷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她平静地说,表情一如平常,冷硬得无懈可击。
那一刻顾慎如哭了,失去对情绪的控制。
“那我们试一试好了。”她对孟廷吼道,然后就在那一股冲动之下疯了一样跑出房间,从阳台上跳下去。
经受过千锤百炼的迅捷身姿让她在起跳的那一刻看上去像只飞鸟,只是不能够真的飞起来。
事情发生的时候,孟廷因为惊吓过度直接昏厥不醒,直到热心邻居赶来将她们母女二人一起送医。
孟廷被查出高血压、轻度脑梗和一些其他隐疾,但救治及时没有危及生命。而顾慎如真的摔断了腿,伤在右踝,伴有严重的韧带和肌腱损伤,这也就是后来多年她的右踝情况一直不稳定的直接原因之一。
当时有一些管闲事的旁人,有的说她们很幸运,有的又说她们很不幸。
第二天醒来,顾慎如抱着最后的希望躲到病房的阳台上给林尘打电话。那时她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带她逃走,那就是他。
可惜他在电话里拒绝了她,并毫无征兆地与她告了别。
一段时间后,顾慎如和孟廷同时出院。
经历过这一场灾难,顾慎如变回了一个乖孩子。在参加完梁芝为她办的告别聚会之后就一只脚拖着夹板独自去了多伦多,再之后就心无旁骛地成为了一名职业运动员。朋友少了,但成绩斐然。
但最终,她也没有从孟廷那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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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妈妈,这次回答我好不好?”
医院急诊室里,顾慎如坐在微微闪烁的白色灯光下,看着病床上的孟廷。
作者有话说:
顶个锅盖跟宝宝们说声对不起,这一两章可能有点憋屈,不过后面一定会好起来,所有苦难都有归处,放心。阿如的家庭是一个有迹可循的悲剧,但也是这样她与尘仔的感情才深到无法估量,一切都有因果,都是缘分。
thank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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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稍微预告一下,七月开始加更啦,没有重大意外的话两周左右会正文完结(之前一直在整理修改存稿,动作慢)感谢在2022062812:33:37~2022062911:3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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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医院急诊室里,顾慎如坐在微微闪烁的白色灯光下,看着病床上的孟廷。
就让她再“不懂事”一次回吧,像个在妈妈面前永远要不到糖的小孩。
孟廷紧闭着双眼。输液管中液体滴答滴答。
她能说什么呢?怎么说都好像是她有错一样。她做错了吗?没有啊,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用尽全力。也或许她真的有错,但是她的错误要追溯到更久远之前。
如果没有遇见顾闲。
如果她还拥有自己的人生。
“对不起,孩子。”她黯然地说。
“生你是错,养你也是。”更多的话没有了。
惨白灯光下的顾慎如像雪人一样冻住了,浑身颤抖,发出簌簌的落雪声。她想说话,但说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她的生命好像停在这一秒钟。
与此同时,急诊室外人突然多起来,其中有刚收到消息就赶来的吴教练,以及吴教练特别托关系请来的几位会诊专家。陆别尘补完挂号回来又去那边旁听会诊。专家中有他曾经的导师,都是熟面孔。
很快,又有护士来通知家属将孟廷移动到临时病房,然后办护理证。吴教练闻声迅速地去办了。
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蜷缩在急诊室角落里的顾慎如,直到稍后梁芝赶过来,借了一台轮椅磕磕碰碰进来接她。
但这时候顾慎如已经不在那里了。
梁芝来回蹿着找了一圈都找不见人,突然冲到孟廷那边神经质地大叫一声:“啊呀,她不会也想不开吧!”她当然也听说了jen的事。
她这一嗓子喊得病床上的孟廷猛地一颤,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
一旁的吴教练摸一把光头,瞪眼:“不会说话别瞎说!”
与此同时,和专家团站在不远处的陆别尘也听见梁芝的话,神色一怔,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带起一阵风。另一边守在孟廷床侧的吴教练看见他的背影,表情有点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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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慎如不会“想不开”,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
离开医院前,她悄悄察看了被转移到普通病房的孟廷,见到母亲在吴教练的照顾下平静得像睡着了。
她知道不应该一声不响地悄悄离开,毕竟一天之内失联两次不符合她一向的“乖”。但此时此刻,她有个地方一定要去,孟廷和教练如果知道了,肯定不让。
没有人想得到,顾慎如会在这种时候回到训练基地,溜进晚上空无一人的更衣室,把受伤肿起来的脚从护具中拽出来,塞进冰鞋里,然后踩着冰鞋回到冰面上。
她是在冰面上长大的,现在她要与之告别。
她也想要一场无人打扰的,隆重的告别仪式,就像jen在冰原上一样。
她穿上一件华美的考斯腾,纯黑色纱料坠满了闪钻。原本是为了冬奥特别定制的表演服,但用在这一刻却命中注定般显得更合适。
她身披黑纱在冰上起舞,悼念的是jen,祭奠的是自己。
想起刚刚得知jen罹患抑郁症消息的那天,梁芝在一旁带有庆幸地对她说“你和她不一样”。其他人大概也都这样想。
其实她很想问他们凭什么不一样。
她明明与jen有一样的使命和困惑。她们是攀登者,只是触不到顶峰,也看不见后路。
没有后路,没有归途,所以她们最终放弃。
顾慎如在冰面上停了一会儿,胸口快速起伏,吸进冷冽的空气。
她本来想的是滑一次jen最后的那一套舞,但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很早的时候,她曾和jen一起接受媒体采访,畅谈各自对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比赛有什么期待。那时的她们还是两个小女孩子,说话都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和野心。
jen说最好的结局就是一个完美的4a,而她摇了摇头,说想要suryabonaly式的单刃落冰后空翻。
她是认真的。
那个动作因为极端的危险性早都被奥委会明令禁止了,但在这告别的一刻,她就是想要做一个规则之外的跳跃。
哪怕别人不敢,哪怕一旦失误就是非死即残。
冰面上,顾慎如优雅地开始滑行。
没有音乐,她听见冰刀摩擦冰面的声音,这是从她出生起就刻进骨骼的声音。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将优雅打碎,爆裂般发力,翻飞的衣袖像飘零的鸦羽。
她很快就感觉不到受伤的那只脚了,然后是另一只脚,但她没有停下,也停不下来。
旋转、后退,凶猛地起跳。她要完成她的单刃落冰后空翻,那于她而言是最体面的告别。
在凌空时,她预感到了注定的失败,但她心里是平静的,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也是她想要的结局。
jen,你好吗。
妈妈,对不起。
顾慎如感觉到灵魂飞出体外,看见自己在坠落,想象着冰面破碎,她深深沉入冰河的底部。
但这些都只持续了零点零一秒。
然后她看见一条黑色的影子从冰的另一端飞奔过来,在她坠地前将她扑倒,以几乎是殉葬的姿势。
她的魂被拉回身体里。
两具重叠的身体狠狠摔在冰面上滑行了一长段距离,然后砰的一声撞上冰场围栏,好像发生了一起小型车祸。
他们都被撞得摊倒在冰上几乎昏过去,谁也没能立刻爬起来。
顾慎如感觉到她的后脑勺下面垫着一只手掌,那个黑色的影子就盘踞在她身旁,被她的冰鞋撕开了一条口。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躺在她身边的陆别尘才发出哑哑的声音,还带了点劫后余生的笑。
“不吓人了好不好?淘气包。”
顾慎如仰躺在冰面上,神志有点不清,呼吸也很紧张。
“你怎么又来了?”她用起伏不定的声音问陆别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之前在医院他离开急诊室就没回来,她还以为他早走了。
陆别尘缓过劲来,翻身从冰面上爬起来,低头查看还躺在地上的顾慎如。
她问的,他也解释不清。他是猜的,凭感觉来的。这些年他把她所有的视频资料都看过太多遍,已经能读懂她每一个细微神情。之前在医院发现她偷偷离开后,他想也没想就往训练基地来了,完全是一种无法追溯的直觉,几乎本能的反应。
一路上闯了多少个红灯,他也不知道。
“你怎么样?”他托住顾慎如的肩膀,想扶她起来。
但顾慎如一把推开他,有些懊恼,“不是早就叫你别管我……”
那之后的话她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像压了大石头。她像条脱水的鱼一样拼命喘气,但能得到的氧气还是越来越少,神志也越来越不清。
陆别尘判断出这大概率是情绪性哮喘。
“你先别说话。”他立刻拉住顾慎如的手试图帮她坐起来。他自己的额头和手都有擦伤,但一时没发现。
顾慎如不断挣扎,他几次脱手,不得不强硬地扳住她的肩膀,“冷静!”
随着他声音提高,顾慎如浑身颤了一颤。
“乖啊,”于是他拍着她的后背,语气又像哄小孩似地软下来,“呗呗,乖。”
呗呗。
顾慎如愣了一下,终于短暂地停下挣扎。
很久了,还从没有第二个人这么叫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