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期间,总是熬夜写论文。”陆别尘戴好眼镜,笑了笑。
“写论文?”顾慎如眉毛一动,想起一件陈年旧事。“你是不是一个人要写三个人的论文?”
当年孟廷给她找英语陪练的时候,据梁芝的小道消息说他是“贿赂”了那另外两个高考英语满分的女生才终于被孟廷给请回家,条件就是论文。
“是不是!”顾慎如戳戳陆别尘,心里痒了一下。
但陆别尘只是笑笑,似乎不愿多说。
“林小土,你不说我就去告你搞学术欺诈!”顾慎如眯起眼睛盯着他。真的很想听他亲口承认,承认哪怕一件与她有关的事。
陆别尘垂下眼,把眼镜摘下来用衬衫一角擦了擦,然后不紧不慢又戴好,然后才重新抬起头看着她,展开笑容
“告我?你没有证据。”
听见他的话,顾慎如心里嘭通一跳,突然感觉脸和脖子都有点发热。“证据是吧?要证据是吧?”她伸手去揪陆别尘的耳朵,一条腿直接跪在他坐着的沙发上。
“你小心。”陆别尘往后躲了躲,被她弄得低着头笑。但顾慎如力气太大,逼迫得他最终还手。
“好了别闹,当心你的小瘸腿。”他用一只手固定住她的两只手腕,从沙发上站起来。
“哼。”顾慎如把手抽出来,“暂时饶了你。”一边说她一边背过身,用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
其实刚才她已经摸到他的耳朵了。热的,和她脸颊的温度一致。
她得到了证据。
第49章
玩了一下,顾慎如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想吃什么?”陆别尘整理好刚才被她扯歪的衣领,笑着问她。
顾慎如开始在心里默算各种食物的热量。
昨天她大胆吃了很多零食,半夜还放肆地吃了小火锅宵夜,现在想想简直恍如美梦。
漫长的一夜过后,今天的她恢复了平时的克制,拉着陆别尘去了一家网上搜到的轻食餐厅。去到店里点菜的时候,她还管服务员借了个电子秤,每一口进嘴的食物都按克算。
吃过饭,她决定趁下午的好天气,去红白河边转一转。这么多年没回来,不知那地方已经变成什么样,
餐厅离河边不算远,顾慎如不想坐车,拖着石膏腿不行又不方便,最终她抠着下巴想了想,盯上了停在马路边的一排共享单车。
跟北城随处可见的小黄车小蓝车不一样,这里的共享单车居然带后座,仿佛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林小土,我要坐那个。”顾慎如扯扯身旁陆别尘的袖子,眼睛里露出小孩见到喜欢玩具的表情。
沿途经过一家花店,她挑了两束花,向日葵给顾闲,白玫瑰给jen。
捧着一大丛鲜花坐在单车后座时,她感觉自己也像这些花中的一朵,在夏季浓郁的风里懒散地舒展开花瓣。
前面的陆别尘替她遮挡了晃眼的阳光,让她和花都可以舒服地待在一片瘦长的阴凉里。黑色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飘起来,轻拂在她手臂上。
她的视线顺着眼前宽宽的脊背向上,越过平直的肩线看见蓝色无云的天空,突然迟迟地被一股久别重逢的快乐击中。
晃晃腿,她偷偷笑了笑,就像回到多年前那个坐在老式自行车后座上的夏天。
车轮滚过路面上一个小坑,把她颠得“呀”一声,怀里抱着的花丛扑簌抖几抖。
于是她腾出一只手来,一把圈住了陆别尘的腰,贴着他的后背大声喊:“林小土,你慢点儿呀!”
平稳前行的单车忽然小小地拐了一下,留在水泥路面上的车辙就像起死回生的病人的心电图,发生了一个饱受期待的波动。
“好。”片刻过后,前面才传来回音。
顾慎如把手臂又收得紧了一点,像猫一样眯起眼睛,翘起嘴角。她把头埋进鲜花里,用嘴衔出来一片白色的花瓣。
花瓣被风卷上天空,像突然拥有生命一样越飞越高、越远。顾慎如目光追着它,把下巴搁陆别尘的背上冲他喊:“林小土,你骑快点儿!”
“好。”他说。
就这样一下要快一下要慢,一时向左一时又向右,顾慎如胡乱地指挥着他在人来车往的小路上曲折前行,好像故意要把这条路程延长,最好连成一个可以永远走下去的圈。
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说“好”。
所以当他们终于抵达河边,太阳都已经西斜了。
红白河狭窄悠长,贯穿了整个雪城,城区内的河段两旁修建了可以遛弯的步道。
他们沿着步道一路骑行,一直到临近郊区的野生河段。从前顾慎如练舞的芭蕾工作室就在这附近。还记得那年某个寡言的少年常来等她下课,课后他们就沿着这条河滩步行。她喜欢钻进高高芦苇丛里,再跳出来吓他一跳。
就像现在这样。
“嘿!”顾慎如从一棵树后蹦出来,歪歪倒倒出现在陆别尘面前。虽然并没有吓到人,但她还是忍不住傻笑。
“小心腿,别淘气。”陆别尘正拿手机研究共享单车该怎么上锁,顺手扶了她一把。他的手依然是很有分寸地只接触了她被衣服覆盖的上臂部分。
顾慎如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刺挠。
“本来好好的,你一说腿就疼。”她干脆扳住他肩膀直接往他身上跳,“林小土,我不能走了,你背我。”
陆别尘没有准备,被她扑得趔趄一步,扶住一旁树干站稳后一手向后兜住她,侧过头来和她商量:“好,但是你先让我把这车锁好,行么?”
“嗯你锁吧,我趴着。”顾慎如两只手扒在他肩膀上,乖巧点点头,完全没有要从他身上下来的意思。
一阵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来鱼在水里翻腾的声音。头顶树的枝叶沙沙地摇摆,橙色的共享单车在覆盖了柔软青草的河滩上站立不稳,被风吹得斜靠在树干上。
顾慎如把头埋在陆别尘肩上嗤嗤地笑。最终车也没锁,就那样被他们留在身后。
红白河很浅,在夏季水流湍急,河面上很多白色的小漩涡,两岸是芦苇和草甸,有零星的树和野花。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河水反射阳光形成一片碎闪,晃得顾慎如短暂失神,忽然又陷入神奇的穿越感中,似乎时间开始一截一截地往后退。
陆别尘背着她走得很慢也很稳,让她觉得这样赖在他身上好像是理所应当的。
她偷偷地看他。他现在头发有点长了,从后面看,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清晰见到后颈的棘突,他的皮肤变得很白,在阳光下呈现冷调,完全不似她曾经印象中浓郁的麦色,还有他身上的气味也不同了,凑近了可以闻到熟悉的香皂味,但又额外混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过除这些之外,似乎什么都没变。
人还是那个人,河还是那条河。
顾慎如听见河里汩汩的水声,胸腔里也随之有一种小幅度摇摆的感觉,如同岸边枯等的人终于乘上了一艘小船。
下午的阳光愈发浓烈,晒得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视线立刻变得模糊,蓝的绿的色块。
然后她瞥见一抹红,睁开眼睛仔细看,原来是一只耳朵,在黑色碎发和橙色阳光的衬托下,已经近似樱桃的颜色,由上至下渐变,耳垂与脖颈连接的区域颜色最浓。
顾慎如舔舔嘴,心里忽然卷起一股馋欲。
“林小土,我想吃樱桃。”她收拢挂在陆别尘脖子上的手臂,用手里的花束圈住他的脖子,挡住他的视线。
“樱桃?”陆别尘被一丛花瓣蹭得鼻子有些发痒,笑着侧过头来,“季节都已经过了,回头去超市碰碰运气吧。”
然而顾慎如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在他回头时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埋头一口咬住了那一颗比樱桃更红的耳垂。
谁说她想吃的是超市里那种樱桃?让她馋的可不是水果。
远处河上,一条肥肥的鱼突然跃出水面,回落时砸出壮观的水花,在阳光下短暂制造出一束彩虹。
陆别尘平稳的脚步和未完的话一起僵住。
顾慎如有种小船快翻了的感觉,于是松开他咯咯地坏笑。她发现自己刚才咬得不轻,居然在他耳朵上留了一圈淡淡的牙印,不过她并没什么负罪感,反倒颇为满意地舔舔嘴。
“甜,再来一下。”说着作势又要张嘴。
陆别尘偏过头躲开了,脸朝向另一边空空的路,没有看她。
顾慎如却正在玩心大发的兴头上,手勾住他的下巴,笑得龇开一口小白牙,“再来一下,就一下!”
但陆别尘挣开她的手,再次躲开。“别这样,我怕你——”原本沉默的他突然开口,话说得比平时急快一些,但也只说了一半。
顾慎如听他语气正经,终于老实下来不再乱动,想他大概就是怕她不小心摔着之类的。
“好嘛不玩儿了,小气。”她趴回他肩上,像个兴犹未尽的小孩。
太阳阴了一下又出来,河水还是亮晶晶的。陆别尘背着她继续往前走,什么也没再说了。
“林小土,你不会生气了吧?”顾慎如却有点静不下来,忍不住戳戳他的后脑勺。
“没有,别瞎想。”然而他的语气已经恢复平静。
“哦。”
过几秒钟,她又戳戳他,“林小土,我感觉到你的心跳了。”一下一下存在感很强烈。
“那是你自己的。”回她的还是那个平静的声调。
“是吗?”顾慎如一愣,仔细感觉了一下,似乎还真有点分辨不出来。
“好吧。”她忽然觉得有点悻悻然,恰好头顶的太阳又阴了一下。“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走一会儿。”她敛起所有贪玩的心思,拍拍他。
但陆别尘并没放她下来。他的两只手牢牢托住她的腿弯,把她往上颠了颠,反而让她在他背上趴得更稳了。
“前面有水,你别下来。”他一边继续走,一边轻声说。
顾慎如抬眼,看见前方悠长的湿润河滩在阳光下一星一星地闪,一旁的河流变浅变缓。
她异样波动的心情也终于随之平静,觉得这样也挺好。
她想去的是一片河中岛,距离来时的路有些距离,远远看去全是高草,偶尔有鸟路过,属于完全野生的地带。
陆别尘在岸边脱下鞋袜卷起裤腿,涉水将她驮上那块小小的岛屿。
一上岛,周围变得格外安静,再也听不见偶尔路过车声,只剩下河水流淌和风吹拂草地的声音,好像他们已经离开了城市,短暂地回归了山野。
从小岛上看,河面很宽。顾慎如抱着膝盖坐在水边的草地上,想象着这条河在冬季冰冻的样子。
昨夜意外看到她幼年时和父母在一起滑冰的录像,虽然对那些片段已经没有记忆,但视频中的背景却让她一眼认出来,就是这一片。过了这个草长莺飞的夏季,这里的河面又会重新封冻,变成穿红色羽绒服的孟廷第一次带她触摸冰面时的样子。
“林小土,我想好了。”抱膝坐了一会儿,她突然手向后撑住地面舒展了身体,嗓音清亮地开口。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们阿如请客,吃樱桃。
第50章
“林小土,我想好了。”顾慎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