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朗心想,祖母以前说过,人与人的相遇与交往,要看缘分。也许以后与容殊儿容静儿之间会有转机,但目前便这样吧,既然不喜欢她,她便尽量少与她们接触好了,免得节外生枝。
而之后,天气持续恶劣,大雪几乎下的要封城,所有人能不出门的便不出门,这样一来,明朗倒与容殊儿二人几乎没再碰上面。
虽是过年,容翡却很忙。先是元正大朝会,接着外省官员的朝会,外来使节大会……这些事儿皇帝都少不得叫上容翡,直至初五,容翡方能脱开身,得到几日假期。
容翡戴上兜帽,黑色官靴踏过厚厚积雪,犹如行走在茫茫大漠。身后传来赵鸿之的声音。
“阿翡,等等我。”
容翡回头,赵鸿之快步追上来。
“我说,从前恨不得住在宫里的那位勤勉过人的容大人去哪里了。如今一下朝就急急忙忙回家,阿翡,你这不对啊。”
赵鸿之与容翡身高相仿,肩膀一撞容翡,挤眉弄眼,颇不正经。
容翡淡道:“三皇子,注意你的仪态。”
赵鸿之挥挥手:“本王无仪!近日太忙,早想问你,那天的明家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容翡波澜不惊:“什么怎么回事?”
赵鸿之:“少跟我装。这么多年,可是头回看见你这么待一个姑娘。”
自那日容翡带明朗进宫,这些时日,坊间不少茶余话题都是有关二人。都说容翡不近女色,心如止水,对女子疏离冷淡,却不曾想,竟会有如此体贴照顾人的温柔一面。
赵鸿之也同样好奇心满满,“你可别拿什么冲喜娘子,救命恩人之类的话搪塞。给本王说!实!话!”
容翡目视前方,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赵鸿之还要再逼问,却听容翡问道:“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说到正事,赵鸿之脸色一正,道:“查出来了。当日你喝的那晚茶水中,所放毒药名为寂寂草,是苗疆之物,此物稀有,近年来几尽灭绝,所以鲜少有人知道。”
寂寂草,状如普通野草,很难分辨,无色无味,其毒性说不上太强,却甚为特殊。
它可致人昏迷,陷入沉睡,并非立刻致死。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会在寂静中一步一步蚕食和摧毁病人意识,直至病人完全失去意识,悄无声息死去。故而得名寂寂草。
下毒之人不敢让容翡忽然暴毙,故而寻来寂寂草,先收买容府那几个侍从,于茶水中下毒。再让那太医提出静养之法,只待数日后,容翡无声无息死掉……
然则谁也没料到,容夫人急病乱投医,竟会请来一个冲喜娘子,而这冲喜娘子竟是个小话痨,无意之中,打破寂静,挽回容翡消散的意识……
容翡想起卧床之时,于那虚无的迷雾之中听到的声音,不由笑了。
赵鸿之奇道:“你笑什么?”
容翡微微一笑,道:“方才你说莫拿救命恩人搪塞你,实不相瞒,她真是救命恩人。”
容翡简单的讲了讲昏睡中的事。
赵鸿之听罢,不由拍掌,“这事要谢容夫人,更要谢明家小姑娘,你命不该绝。”
赵鸿之并非信口乱说,试想想,一般人陪护昏睡病人时,或怕扰了病人心神,或自身害怕,不敢出声。这明朗却出人意料,絮絮叨叨,误打误撞,救人一命。
赵鸿之摇头道:“难怪你对人家好,救你一命,确应对人好……嗯,不对啊,你明明方才才知她确为你救命恩人。”
容翡从容道:“我一向视她为救命恩人。”
赵鸿之深表怀疑:“是吗?”正事谈完,他复又恢复玩世不恭模样,道:“此乃天意,也乃缘分,难得见你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你要不要考虑……”
容翡面无表情打断赵鸿之:“她还小,我只当她与静儿姝儿一样。再者,我说过,暂不考虑成家之事。”
赵鸿之道:“但你早晚得考虑。如今局势未定,你我也还尚年轻,但再过几年,这些事不见得你我能自己做主。”
天空飘起细雪,落在容翡帽檐上。
赵鸿之接着道:“如果到时父皇让你娶飞飞,你娶还是不娶?”
容翡:“他不会。”
赵鸿之:“万一呢。你我身在这帝王皇亲之家,命运向来由天不由我。”
容翡眼神冷然,淡声道:“那是你。”
赵鸿之大笑一声:“哈哈,不愧是阿翡,不过你也倒有这本事。这一点上,我确不如你。”
两人并肩而行,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
“不过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没碰上喜欢的人罢了,若真碰上那么个人,你那些原则,忧虑,可还能坚持?”
容翡脚下微微一顿,道:“你若能将思虑这些风花雪月的心思用到政事上,我也不用这般辛苦。”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论君臣,更像兄弟。赵鸿之比容翡还小一点,更一向视容翡为兄长般,两人私下讲话向来随意,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赵鸿之叫道:“冤枉,这几日忙的要命,烦都烦死了,就能对着你喘口气了。什么风花雪月,还不是关心你嘛。”他不怕死的道:“话说回来,那明家小姑娘乖巧可爱,过的几年长大了,肯定仰慕者无数。”
容翡微微拧眉:“她还小。”
“女孩儿长大是很快的,”赵鸿之道:“一年一个样,不要几年,便是大姑娘了。”
容翡面容平静,沉默着前行,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肩上落了浅浅一层。
赵鸿之迎风而行,呛了一口冷风,咳嗽两声,继续道:“你到时若有这个心思呢,我定助你一臂之力。若没有这个心思呢,你也放心,作为你的救命恩人,我也会帮她寻一门好亲事,择一良配……”
容翡面色忽然冷下来,冷声道:“她的事不劳你费心 ,我自有打算。”
赵鸿之:“……生气了?”
容翡:“身为皇子,要有皇子的样子,你现在像什么,像青楼里的老鸨。”
赵鸿之:“……”
赵鸿之意识到容翡仿佛真的生气了,旋即识趣的闭嘴:“好吧,不说了,去我那里喝一杯?”
容翡:“我要回家。关于明年河道修缮之事,你自己想办法回禀皇上,近日不要找我,我休沐。”
赵鸿之:“啊,不要啊,阿翡,不要弃我而去。”
容翡一甩衣袖,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