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尴尬之事莫过于背后正说某人,某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且你还不知他究竟何时来的。
明朗盯着走进的容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听到了多少?!
想想容殊儿那些话,明朗蓦然心如擂鼓。
容殊儿站起来,“……兄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容翡显然刚从宫中出来,一身朝服,手中拎着几包点心,刚从街头买来,这点心需趁热吃,便从侧门而入,先送过来。
“今日事办完,便提前回来了。”
容翡淡淡道。
“……哦。”容殊儿目光闪烁,试探道:“那你什么时候进这院中的……可,可听见什么了?”
容翡神色如常,有问必答:“刚进来。听见“饶了我吧。”
明朗轻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旋即意识到,赵飞飞好惨……
容翡目光掠过赵飞飞,虚虚一礼,“谢公主不嫁之恩。”他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叫人看不出此言究竟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
赵飞飞此刻坐的笔直,面色僵硬,“……好说好说。”
她向来随心所欲,畅所欲言,今日换了别人,她半点不怵,即便当着人面也敢嚣张重复一遍:说的就是你,怎样。然则面对容翡时,她总有几分底气不足,所谓一日为师……
赵飞飞飞快爬起,正色道:“天不早了,本公主该回宫了,别留别送,后会有期,本公主走了。”
说罢一拱手,飞快跑走了。
明朗:……
明朗心道,这下肚子也不疼了么。
容殊儿趁机也道:“我也走了,待会儿娘得喊我回去吃饭了。”
容翡嗯了一声,手中点心分了两包出来,递给容殊儿:“你与静儿的。”
容殊儿接过点心,道谢,匆匆离去。
房中只余明朗。
容翡将点心递给明朗:“趁热吃一块。不可多了,待会儿还要吃饭。”
明朗接过,便拿了一块慢慢吃,一边吃一边打量容翡神色,绿水上了茶,容翡坐在榻前慢悠悠喝茶,面上波澜不惊。
明朗欲言欲止。
容翡似未看她,却仿佛一切了如指掌,“说。”
明朗便道:“刚刚飞飞说着玩的。她,她不是那个意思。”
赵飞飞并无恶意,不过那么一说,但这种话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话,还是有几分打击人的。
容翡却是微微勾唇,看明朗一眼,目中闪过一抹笑意:“我没介意。”略一顿,随口道:“再者,皇帝也不会将她嫁给我。至少现在不会。”
明朗蓦地停下。
什么意思?
现在不会,那将来会吗?
明朗隐约有点明白,赵飞飞嫁不嫁容家,所代表的,绝不是一般的意思。
而到了那一日,容翡会娶吗?
明朗思绪飞转,乱七八糟的想着。
只听容翡慢慢道:“我也不会娶她。”
“……为何?”明朗轻声问。
“于公……”容翡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很放松,竟少有的聊起这种事,“于公,自有多方考量。于私,”
他停顿。
明朗对那“于私”显然更感兴趣。手中糕点吃了一半,已然忘记放进口中,只紧紧看着容翡,感觉到容翡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实不相瞒,公主不是我中意的类型。”
容翡默了片刻,最终坦诚道。在明朗面前,他也有种特别的放松,对明朗也从来坦诚相告。
“那你中意什么样的?”
明朗脱口而出,旋即耳朵发热,忙慌张解释:“我随口问问……”
容翡一笑,似乎并未介意她的唐突,却也未回答明朗的问题。
容翡默不作声,他看了明朗一眼,旋即又转开目光,似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明朗被这忽然的安静弄的好紧张。
他在想什么,他想到了谁?
这一刻明朗恨不得钻进容翡心里去,探一探那隐秘的内心世界。
只是短短片刻,容翡开口。
“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明朗嗫嚅道。
“近日功课做的如何?吃过到书房来。”
明朗:……
……手中的糕点彻底不香了。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转眼间,又是一年春来到。
明朗葵水依旧未至,这一年里身体却如树枝抽条一样迅疾生长。往年的衣裳统统不合身了,每次制新衣都要重新量尺寸。个头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赶上容殊儿与赵飞飞,几乎与她们齐平。
容殊儿与赵飞飞在这一年里占尽她便宜,总以大人身份自居,欺她这个“小孩儿”。两人本都比明朗都大一点,却为谁做大姐二姐争论不休,最终明朗百般无奈,分别叫以“飞飞姐姐”“殊儿姐姐”方平息事端。
明朗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除了身高之外,好似每一处每一天都在无声无息又令人惊叹的变化着。四肢在舒展,腰肢渐渐衍生出曲线,胸|口处胀|胀的,偶尔会痛。
她正在长大。
只是那象征着成人的最关键一环迟迟未至。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明朗从最开始的翘首以盼,到后面慢慢变的平静。大夫说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有早有晚,不用急。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不知是季节抑或其他的原因,明朗近日总是感到闷闷的,心里仿佛很沉闷,却又说不出缘由来,只觉没劲,四肢绵软,胃口也不大好,终日只想坐着,趴着。
雪团已经长大,成了一只体型中等,毛色健康的漂亮大猫。它这些日子也有些恹恹的,却总喜欢往外跑,夜间也不安分,要么不见猫影,要么就在窗台外面不停叫,叫的人心里无端烦躁。
这日明朗十分困倦,便早早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做起了梦。
梦中亦是春天,蓝天白云,和风煦煦,院里的蔷薇树开花了,灿如火云,繁花似锦。
明朗身着丽色春衫,不知为何,竟赤着脚,走在一片青草地上。她茫然四顾,忽见树下站着一人,白衣白衫,长身玉立,金色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显得温暖而俊美。
明朗赤脚而行,渐渐看清那人面容。
是容翡。
容翡亦看见明朗,满树繁花之下,忽现出温柔笑容,朝她伸出手。
不知为何,明朗忽然有点害羞,她朝容翡奔去,握住容翡的手,十指相触的刹那间,陡然一个激灵,明朗醒了。
明朗茫然睁开眼。
夜色如水,窗外月光如练,明朗心跳咚咚咚,尚未平息,她坐起来,伸手抚住胸口。
与此同时,她感到,有什么东西,自身|体里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