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子一手持剑一手举着羊皮卷半跪在地上,另一男子冷着脸勉强立着,二人像是在僵持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跪在地上的男子终是忍不住抬首道,“大人,您若再不走,我们都活不了。”
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与他那双狠历的眼睛很是不符。
“你走,我留下。”立着的男子不为所动,冷硬回了句。
“大人!”地上的男子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手腕翻转将剑横在脖颈间,坚定决绝道,“大人若不走,我便立刻自刎!”
被唤作大人的男子眉头紧皱,“秦艽,你这是做什么!”
秦艽这个名字在京城并不陌生,他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亦是锦衣卫指挥使景白安的心腹。
而眼前被他唤作大人的人,正是景白安。
这两个本该在天子脚下人威风凛凛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江南霖安,还落得这般狼狈的处境,那还得从半月前说起。
新帝即位,太子忠王同日谋反,京中大乱。
祁周暗探趁虚而入,偷走云宋边防图。
边防图上明确标注着各国对边界,沿边,口岸的布防,一旦落入敌国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此次被盗走的便是云宋对祁周边界的布防图。
好在兵部发现的及时,连夜进宫禀报,可彼时京城正乱,朝堂上的官员大换血,新上任的京官一半都是青年才俊,虽经过诸多历练,可到底还未有与敌国暗探交手的经验。
边防图重要至极,不能冒一丝风险,新帝几经斟酌后,召了景白安入宫。
景白安奉密旨追回边防图,事态紧急,连府邸都没回便径直去锦衣卫点了手底下的人连夜出京。
在景白安一行人日夜不分的追赶下,总算在南溪截住了祁周暗探。
南溪再过去一个城池,便是祁周。
能潜入敌国京中做暗探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是以,哪怕将人追上,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将边防图夺了回来。
可祁周暗探好不容易才得到边防图,又岂能眼睁睁的任由景白安带走,是以又开始了一场你追我赶的厮杀。
祁周暗探在沿路早有准备,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景白安一行人不能硬碰,加上边防图太过重要,只能边战边逃。
至霖安时,出京的三十九个锦衣卫,只剩景白安与秦艽两人。
而此时,他们已被逼入绝境。
前方是悬崖,后面是杀手,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不幸中的万幸,是二人被追赶至此处时,四处勘查下发现了悬崖边上的一个小台阶,足矣隐藏一人。
所以,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迎战一搏,要么,活一个。
二人此时皆已受重伤,说是到了穷途末路亦不为过,若是迎战只有死路一条,
是以最好的办法是,保下一个,方有希望将边防图带回京城。
可活哪一个,二人意见并不统一。
景白安将边防图塞进秦艽手里,秦艽又快速的塞了回去,如此往复,僵持不下。
这是向来对上司唯命是从的千户大人,第一次抗命。
“大人乃锦衣卫指挥使,又受陛下信任兼任北镇抚司镇抚使,如今京中的情况大人比下官明白,陛下还在等着大人回京,大人的命比下官的命更重要。”秦艽将剑横在脖颈间,一字一句道。
“今日,要么一起死,要么大人走。”
景白安盯着他沉默了良久。
秦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对他的了解甚过于任何人。
他认定的事,从无更改。
“大人!”
身后传来动静,秦艽横在脖颈的剑深了一分,很快便见了红。
祁周人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的情况已容不得景白安再迟疑。
他重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便快速秦艽手中取走羊皮卷。
决绝转身的那一刻,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是无声的道别,也是心中窒息般的悲悸。
秦艽望着那道背影,面上难得露了丝松快。
再见了,大人。
景白安算准了时机,在追赶而来的人面前纵身一跃。
远远瞧着,像是被逼绝境跳了崖。
秦艽缓缓起身,转身望着追赶而来的人,眼眶猩红,满目愤怒。
“尔等鼠辈!此仇他日定有人来讨!”
秦艽一边后退,一边愤怒道,“爷今日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想要边防图,就跟着爷跳入这万丈深渊去拿吧!”
说罢,秦艽提起最后一丝内力,纵身跃入万丈深渊。
待暗探追至崖边,只能看见那道身影如一叶扁舟没入不见底的深处。
暗探气急,怒骂了好久才不甘心的离开。
直到头顶彻底没了动静,景白安才挪开捂住口鼻的手,深吸一口气。
那些人内力极深,他重伤之下难以控制气息,很容易因此暴露,是以从跃下后,便一直屏气凝神。
看见多年的兄弟从自己眼前掉落的时候,他亦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好将这一幕牢牢刻在心底。
他知道,秦艽第一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为的是减少他心中的愧疚。
不知在石台上坐了多久,景白安才起身爬上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