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染刹那间本能地屏住呼吸。
身侧的位置一空, 沈砚已经用她看不清楚的速度, 起身过去一把揪住了陆行川的衣领, 居高临下,冰冷的狠戾之色在眉眼萦绕。
这可怕的架势让卫染有些发懵, 陆行川虽然很气人,但他的样子看起来可不是特别禁揍,她怕沈砚如果在冲动下真打了他, 会后悔。
她试图出声提醒:“沈砚……”
几乎在她发声的同时, 沈砚随手已经抓过搁在旁边茶几上的杯子,里面还有半杯水,眼看就要向陆行川泼过去——
哗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在最后时刻,沈砚的手微顿了下,没把水泼到陆行川脸上, 改换方向狠劲一掷, 茶杯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满室寂静。
他深沉不见底的眸子紧盯在陆行川过分苍白的面容上:“那你怎么不去找你亲哥?”
被他钳制的少年不见表情:“明知故问有意思么。”
沈砚没有温度地笑:“我知道什么?”
“……我和他关系不好,不想联系他。”
沈砚呵了一声。
“陆云归不会替你挡事儿, 我会是吧?我猜要是你把电话打给他,告诉他你被——他会直接让你在里面好好呆着, 反省个十天半月。”
“……”
“当然他也不会管你消失三个月都干了什么。最多丢给你们家的私人医生, 让他像机器检修一样再从头到尾检查你一遍。只要所有零件没坏, 他能交差就行了。”
“……”
“行, 我管不了你。”他讽刺地一哼, “你喜欢被那样对待, 以后就去找他吧。”
陆行川眼睫垂下:“你说够了?”
沈砚没有回答, 又狠盯了他两眼,揪住他衣领的手指渐渐松开。
然后就一言不发地自己回楼上去了。
卫染一直在旁边呆呆看着这一幕。这时的第一反应是想跟着沈砚追上去。
但她追到一半,忽顿住了脚步,转回身重新看向陆行川。
少年已经又一丝不乱地重新在沙发上坐好,清寂如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卫染咬了咬唇,杏眸清透:“你为什么要气他?”
陆行川没有答话。
卫染没有放弃:“你为什么要故意激怒他?”
陆行川微微抬眼,终于有一点提起兴趣的样子,不过大体还是无可无不可。
淡淡道:“原来你看出来了。”
他这样的态度的确是气人,卫染觉得不能怨沈砚发脾气。
“你不怕他揍你?”
“他说过一万遍要揍我。”
“……”
“反正从来也没揍过。”
这是有恃无恐了吧?不过卫染知道,沈砚虽然不良的名声在外,有时候看起来也挺吓人,但对待身边的朋友向来很好,是典型嘴硬心软的那种人。
就连刚才那杯水,他最后不是都没舍得泼嘛。
要说沈砚本身脾气确实是不太好的,在被气成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忍住,不容易了。
她这样想着,就颇有些心疼。
因此格外不平:“你明知道他是担心你。”
陆行川默了片刻,最后道:“我说了他只会更担心。”
卫染审视进他眼底的那一片空寂,丝毫看不透……
但她坚持:“那也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为什么?”
卫染:“……”
这对话简直没法进行下去。
她就想到了四个字,特别适合形容眼前这个人——油盐不进。
她突然问:“昨天你打过来之后……真的在夜店被扣了一晚上?”
陆行川抬眸,浅淡若琉璃的瞳仁里透着无所谓:“他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你把信用卡刷爆了,要等人过去付账。”
“那就是吧。”他反应平淡。
卫染若有所思:“但我觉得不是。”
“嗯?”
“如果你只是缺钱的话,那他完全可以直接转账给你,可是他一定要亲自去一趟,而且去得那么急,根本没有考虑过其他可能性。再说,以你们家的背景,应该不至于连个账都赊不了吧。”
陆行川没肯定也没否认,安静听她往下说。
“我原本猜测是你惹到了什么人,他要去替你出头。”
“是吗。”
“不过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这个地方能押你十天半月,而且你没法自己出来,必须等家人去领……还有,能把他给气成那样的事情,我猜——”
卫染眼珠清亮,定在少年淡定的面孔上,最后得出结论:“……你被抓了吧?”
陆行川那双淡静不见波澜的琉璃眼,这时终于露出些微意外之色。
他轻怔了片刻,打量卫染:“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傻白甜。”
卫染:“……”
不过这意思,显然也就是承认了。
陆行川也不讳言:“嗯,我被扣在警局。”
见卫染紧紧咬唇不说话了,他寡淡一挑眉:“怎么?”
卫染长睫一忽闪,忍不住就实话实说了:“……有点人设崩塌。”
她以前和陆行川没有私交,根据她所了解到的所有信息,他应该是个高立于神坛上的天才少年,品学兼优,前程似锦。
实在无法把他和违法犯罪这类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陆行川嗓音清冷如玉,心安理得:“人设都是装出来的。”
卫染被堵得无话可说。
少年目光微讽看过来:“他不是也没对你说实话?”
卫染不假思索:“他那是为了给你留面子。”
刚才沈砚在盛怒之下都没直说,自然还是有所顾忌。
陆行川既不感动,也不惭愧,眼神淡得像天边月,字字分明:“我做都做了,要什么面子。”
卫染:“……”
损起自己来都丝毫不讲情面,是个狼人,她还能说什么。
姜姨听到动静,过来收拾地上被打碎的杯子。
陆行川没有解释是怎么回事,只是淡淡道了句“抱歉”。
他似乎有心要去帮忙,姜姨不等他靠近就吓得连忙摆手:“川少爷快离着远些,别伤到了。”
她反应这么激烈,卫染真怀疑,那些瓷器碎片是传说中的神兵利刃,能凭锐气隔空伤人于无形。
姜姨平常也一向尽心尽责,不过今天她似乎对这位不常来的表少爷额外处处小心。
简直就是在对待一件需要轻拿轻放的易碎品。
陆行川坐了回去,比发色略深的精致睫毛垂下,长而绵密,显得安静矜持。
怎么看也不像个不良少年。
卫染估计沈砚是被气得不会想下来吃饭了。
她端了姜姨熬好的粥送上楼去。房门没关,她敲门之后静候片刻,听到他的声音,才推门进去。
沈砚两腿伸长,斜靠在床上,神色倦怠。
卫染过去把粥放下,自己坐到他身边。
沈砚极淡地一扯唇角,对她安抚地笑笑:“刚才吓到你了?”
卫染摇头。她视线扫过他床头上放的那几个药瓶,目露隐忧:“你又胃疼?”
沈砚微叹一声:“大概是不该动那么大气性。”
卫染内心又被那种心疼的感觉占据,水润盈泽的大眼睛担忧望着他,不经思索忿忿道:“他太过分了,我都舍不得气你。”
沈砚不由笑出声,目光在她脸上移不开,小姑娘这副打抱不平的样子——为他打抱不平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突然生出一个阴暗的念头,觉得自己虽然被气得胃疼,也算是值了。
被关心的感觉,真是会让人上瘾啊……
卫染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只是不愿意让他难受,眨眨眼,好心地提议:“不然我给你按摩一下?”
沈砚怔了两秒,桃花眼漾开笑:“那我怕是受不住。”
卫染:“……”
她睁圆了晶亮的眸子,不满:“你怎么这么瞧不起人,我可是在网上看过教程,特意学了的。”
话一说完,她才发觉不对,她为什么要专门去学这个?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她就是为了……
她在羞涩中避开眼神,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为自己的失言悔恨。
沈砚默默注视她一会儿,才稍一清嗓子道:“……不是那方面受不住。”
那是哪方面?
卫染慢了半拍才解过他的话来……可一旦听懂,她就更羞得无地自容了。
——不正经。
沈砚靠过来,把她轻软的身躯揽进怀中,手臂劲力牢牢搂住她。
高挺的鼻尖蹭在她耳畔,深吸气,嗅她发间清甜美好的香气。
迷了心一般,忍不住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落下一吻。
微烫濡湿的酥麻感让卫染在他怀里敏感地一颤,听见他低哑的耳语:“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