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约过去一个时辰,阿青从外面回来了,满脸兴奋的说:公子,中了中了,您中了
裴烨面上仍旧一派波澜不惊,倒是岑韵显得非常高兴,其实她是真的希望裴烨能入仕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晓得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但却知道战场上的刀剑无眼。
大晏打仗打了这么多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不晓得有多少,她自嫁入将军府以来,便与夫君聚少离多,时时刻刻的担心着裴毅的安危,心中未又一日真的安下来过。
裴烨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爱子,作为裴家的长子,将来必定是要征战沙场的,但他若能做个文官,将来就能留在京城,如此一来,起码是在眼前,她也不用那般提心吊胆,整日思念了。
街上什么形势?裴烨想起今日中榜的名单,那些弄权操作的家伙,想必此刻表情一定非常精彩吧!
外面可乱成一团了,有些权贵公子甚至在张榜处大闹起来哎,这考上了就是考上了,没过就是没过,又能争出个什么来呢!阿青和裴烨详说了一番外面的情形,最后还故作老成的叹了一口长气。
裴烨勾了勾唇角,心中不由畅快几分,这本来关系都打通了,结果发现是竹篮打水,能不激动吗?
他这一手,做的悄无声息,可谓是打了那些想要通过科举,在朝中安插人手的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午时正,裴烨到了宫门口报道,待到入宫时辰到了,主持官员带着一队侍卫领着他们进去,裴烨跟着人群穿梭在重重宫巷中,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座皇宫。
入眼的皆是红墙碧瓦,斗拱飞檐,廊檐木柱上雕龙画凤,无处不透出一派庄严华贵,只是这华贵中却又散发着浓浓的奢.靡气息。
裴烨发现这宫殿,虽然四处都有翻修的痕迹,但是格局却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二百多年过去,这座长安城中,街头巷道,房屋建筑都找不出当年的影子了,可是脚下这巍巍殿宇,却与记忆中渐渐重叠起来。
琼楼玉宇,这是裴烨曾经生活了二十九年的所在,二十九栽春秋,本以为重归故地,会有所怀念,然而如今细想,却只有冷彻心扉的寒。
帝王之位,九五之尊,乃是千万人心之所向,然而此刻盘踞在裴烨脑海中的,却只有那么一句高处不胜寒。
那时候,他登上帝位,晏家的人死的只剩下他一个,那些追随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也是所剩无几,爱他的人,他不知道,等到那人去了,方才幡然醒悟,逝者已逝,他无法释怀,心中的感情不愿意给其他人,因而与皇后妃子都不过时貌合神离,为帝的那些年,他看似尊荣无上,受万民拥戴,可又有谁知晓,他心底深处的那些孤寂和苍凉。
裴烨想起那个为他死在战场上的人,静如死水的心,一瞬间泛起了涛涛波澜,甚至双眼都变得灼热起来,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努力的平复下自己的心绪。
不管前世今生,能让他如此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也或许,再也不会有人能那般,能牵动他的思绪了。
及至殿中,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一系列程序走下来,考试方正式开始。
裴烨伸手展开题目,见那上面字迹写的风流不羁,自成一派,心中对这重真帝的似乎有了几分不一样的认知,他忍住抬头去看殿上的欲望,敛了思绪琢磨试题。
殿试的内容很简单,只考一道时务策问,裴烨细细思量一番,行云流水的写下了答案,时间结束的时候,有人鸣钟提示,众人放下毛笔,静坐殿中。
殿试当堂批出结果,这是大晏朝的规制,但是应试者众多,皇帝自不能一一看过,因此试卷先由读卷官筛选,之后择优呈到皇帝面前。
陛下,考卷呈上来了。范公公捧着读卷官选出的卷子,小心的呈到重真帝面前。
重真帝坐在珠帘之后,单臂撑着脑袋,显然是睡着了,他闻声幽幽睁开双眼,被打搅了休息了,虽然有些不悦,倒也没有生气,他抬了抬袖子,说道:呈上来。
范公公小心的取出卷子放到御案之上,重真帝一篇篇看过去,用朱笔一一做了记号,阅到其中一篇,他突然放下卷子,问道:这人是谁?
范公公倾身看了一眼,细声道:陛下,这是定南将军家的嫡长子。
重真帝神色之中露出几分兴味,说道:原来是他,朕倒是听说过,不想裴家世代为将,如今竟是出了个仕子。他说着在卷上写下批阅。
殿中庄严静谧,高台上坐着九五之尊的帝王,考生们在这压抑沉闷的气氛中,不敢发出半点的声音,心中慌乱焦急的等待着一个结果,简直堪比度日如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殿上珠帘缓缓向两边分开,范公公尖细的声音仿佛一把尖锐的梭子,划破了高阔殿堂里沉闷无形的巨罩,只是涌进来的却是更加炙热难捱的燥郁,考生们此刻就好像站在巍巍悬崖边一般,屏息掉胆的等待一个关乎未来前程的判决。
第12章 殿下众人立时起身跪在地
殿下众人立时起身跪在地上,范公公小心的展开圣旨,正色念道:今次科举,时已落定,朕御笔朱批,圈出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之称,第一名为京城裴家之后,裴烨,钦为状元;
第二名为姑苏卫氏轻舟,钦为榜眼;第三名京城褚氏及炎,钦赐探花郎,三人同封翰林学士,入职翰林院中;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封翰林院庶吉士;三甲若干,赐同进士出身,委于地方任职,择日由吏部商讨决定,明日辰时于午门张榜视众,钦此。
范公公一口气宣读完圣旨,然后让侍卫将众人遣散,期间裴烨趁着无人注意,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大殿上的重真帝,见他正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坐在龙椅上,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殿下众人,眼中却是一片漠然,这般意态,若非过于高深莫测,便是真的不甚在乎了。
重真帝登基至,今已过一十六载,时年四十有一,容颜虽未显老态,但是身形消瘦,面色也不好,眼下有着淡淡的疲倦的忧郁,的确隐能见出纵.欲之色。
他当年登基,不过二十有六,本也是心有抱负的,可是大晏从先帝手中,便已日渐衰颓,交到他手里的时候,疲惫不堪,藏污纳垢,朝中大权被百官瓜分,他起初也想重整超纲,因而尽心竭力的谋划,奈何历经数年,却终究无果,时间一长,心中那些抱负渐渐被消磨殆尽了,竟是落得个借着那些酒色歌舞来逃避的光景。
他心中何尝不明白,这科举在那些权臣手中,早已变了性质,今日殿试,他本以为看到的,会全是那些权贵公子之类,不想这份名单中,竟是有许多出身寒门的士子,这让他心中难免惊奇,这种状况,自他放权之后,便从未曾出现过的。
第二日日出,午门张榜,整个皇都一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无两。
向来少人问津的将军府,变得门庭若市,那厚重坚固的门槛几乎都被踏破,裴烨让人将那些人前来送礼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则呆在书房处理事情,他私下将那些考卷改回原名,这事情做的虽然利落而隐秘,其实后续会有很多麻烦。
今次中榜之人,定会被那些官员拉拢,若是拉拢不成,只怕是危在旦夕,不定哪一天就被安个什么罪名处置了,裴烨虽然暗地里培养了一批势力,可是若想明面上保住那有真才实学的士子,却并非易事。
重真十六年,裴烨已经入朝一年,时年朝政稍许清明,但边关战火仍旧不断。
这天早朝过后,裴烨被重真帝宣到御书房谈事,出来的时候,他心中有几分沉重。
中间路过御花园,听到有孩童争吵的声音,他不经意看了一眼,就见那两个孩子打了起来,旁边一众太监宫女急得团团转,其中一个鼓起勇气上前劝道:三皇子,四皇子,你们别打了,奴才求求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