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匆忙,她没带衣裳,静安师太给她拿了一身道袍,出去后别说自己是裴瑶,就说是阿瑶,听到没。
晓得了,遇事不对就跑。裴瑶笑着应了一声,眉眼温软,在师父身边找到了来之不易的温存。
翌日清晨,雪停了,推开门,门口的雪失去了平衡,朝屋里倾倒,裴瑶只好拿着扫帚去扫雪。
扫完雪,已近午时,管事送了些菜肴进来,师徒吃过以后,才走出别院。
裴瑶成了昔日的无望小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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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大雪压坏了不少屋舍,林子里的树也被压弯了,甚至折腰而断,安顿病人的棚子坏了,病人露天而宿,冻得瑟瑟发抖。
孟祈在棚子里来回走动,不断给人诊脉,时而露出欣喜、时而露出悲伤,欣喜则是病情好转,悲伤是病情恶化。
瘦弱坚强的背影给了人无数的希望,病人亲切地喊他孟大夫,他回之一笑。
检查完今日的病人后,他又回到药棚里熬药,周而复始,从未停止过。
静安一路问人,终于找到孟祈,向她讨要抵御疫病的药草。
孟祈为难,道:我这里的药材不够,是给病人用的。
静安师太愣了,想到外面等候的裴瑶就道:我是来帮忙的,只是没有药草,也不敢进来。
那我给您找一找。孟祈温和一笑,回身在药草里翻找,找来找去,最后将自己身上的香囊摘下递给静安,您用这个。
静安连忙摆手,不成、不成的。
孟祈坚持:我在这里待了几日,已无碍,您身子不好,还是带着为好,您若无事就帮我熬药,可成?
我、我就不帮你熬了,我让徒弟进来吧。静安师太憨笑,转身去外间找裴瑶。
孟祈只当是寻常小师太,并没有在意,当熟悉的人站在眼前的时候,他愣了下,旋即就觉得热血沸腾。
孟大夫、孟大夫,你来一下。旁边有人焦急地喊孟祈。
孟祈来不及高兴就被人喊走了,裴瑶遥遥看他一眼,并没有多加在意,放眼去看,这里有百余人,哀哀叫唤,在等着孟祈去救。
裴瑶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师父:这里就孟祈吗?
今日是孟祈,轮班换的,听说药草不多,朝廷给的有限,听天由命。静安师太悲天悯人。
娘、娘一声声刺耳的声音乍起,哭声让人心口一颤。
裴瑶下意识走去,静安师太拦住她,你别去了,死了,我去看看,念些经,超度亡魂,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刚死的人更危险,还是别让裴瑶靠近为好。
好,这个您戴上,我不进去就不需要的,您不要,我就进去了。裴瑶弯弯眉眼,将香囊悬在师父腰间,推着她进去。
而在这时,孟祈从里面走出来,眼眶红的,裴瑶走过去,安慰道:还有许多人等着你,不能这么气馁。
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孟祈看向她的腰间,空空荡荡,又细细打量她。
裴瑶是个可笑的小姑娘,往日里穿着华服,雍容端庄,添了几分成熟。今日穿着道袍,活脱脱的小道童,狡黠中带着几分洒脱自然。
孟祈笑了,擦去眼角的泪痕,目光紧紧地胶再来裴瑶的脸上,不舍挪开。
裴瑶见到死人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这些年来她见的死人也不少,超度亡魂这些事没少干过。
她不害怕,显得很坚强,我跟着师父来的,要帮忙吗?
孟祈连连点头,眼角依旧是红的,裴瑶觉得对方有些呆,幸亏是个太医,若是在官场上,准是要吃亏的。她在宫里见到是那些朝臣,哪个不是老谋深算,精明如斯。
药棚里杂乱无章,孟祈来不及收拾,他一面熬药,一面教裴瑶怎么收拾。
等到静安师太回来,药棚里整洁不少了,她看着孟祈笑了笑,再观裴瑶蹲在地上,两人瞧着也有几分相配。
可惜了,裴瑶嫁给了先帝,如今更是守寡。
静安师太从未遇到皇孙贵族,皇帝二字听着就让她发颤,也不敢多想,端着热水往棚子里走去。
到了午时,附近的百姓送来了饭,孟祈去取,给裴瑶和静安师太各拿了一份回来。
三人坐在药棚里吃着,大难关头,也没什么好菜,一碗米饭已是最好的,裴瑶吃着白米饭,脑海里想着肉。
在袖袋里摸了摸,还有些银子,等有时间去镇子上吃肉。
孟祈快速吃完饭,叮嘱裴瑶吃慢些,自己去忙了。
裴瑶食欲好,一碗米饭压根不够,静安师太看她不吃了,便道:不够我分你一半。
够了,师父自己吃。裴瑶快速扒完碗里的米饭,将空碗放在一侧,紧跟着孟祈的脚步走了。
走到门外的时候,孟祈不让她进去了,你不要随意进去,我进去看看,你替我看着药炉。
裴瑶点点头,止步门外,转回药棚。
午后又送进来几人,同样,送出去几具尸体,除了死者亲属痛哭流涕,其他人没有任何波动,静安师太念了几遍经。
天色擦黑的时候,她领着裴瑶同孟祈告别。
孟祈感激不尽,红着脸询问明日可来。
静安师太答应了,牵着裴瑶踏着雪路往别院走去。
回去的路上,静安师太捏着小徒儿的手,叹气:孟大夫性子好,也有仁心。
裴瑶却道:他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来的。
嗯,没有旨意,他也会来的,大夫就该像他这么有仁心。静安师太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看着裴瑶明艳的面庞,心中忽而觉得难受。小小年纪就守寡,可想认知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么凄苦。
她想着就问裴瑶,你可想过再嫁人?
嫁人做甚?裴瑶不解,您忘了,我在菩萨面前说过的,一辈子不碰男人,不能欺骗菩萨。
静安师太皱皱眉,多年前裴瑶是这么说过,可那时是小尼姑,如今已经还俗了,就不能再作数。
她难受极了,悄悄问裴瑶:听闻有钱人会养几个面首,你要不要试试?
面首?裴瑶怔忪,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大不敬的话。
师太一生吃斋念佛,不染荤腥、不碰色。欲,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裴瑶询问:您是不是想多了?
没有,我去年给一个男子超度亡魂,那家主人是个妇人,养了好几个好看的小郎君。静安师太怕自己吓到了裴瑶,轻轻开口,又恐她多想,就拿人给她做例子,听闻你的婆婆也有面首,私下里养着小郎君。
婆婆?裴瑶眨眨眼,没有听懂师父的意思。
静安师太迈过脚下一道小小的沟壑,盯着裴瑶:自然是太皇太后啊。
裴瑶愣住了,仔细思考着师父的问题,对啊,太皇太后是她的婆婆。
她笑了,拍拍身上的泥土,朝着师父灿烂一笑,师父啊,我明日回去了,回去伺候婆婆。
明日就回去?静安师太舍不得,想到附近的疫情又只好按住自己的不舍,点点头,道:也好,回去好,在这里吃也吃不好,回去多吃些,养得白白胖胖的。
裴瑶唇畔的笑意更深了,牵着师父的手欢快地回到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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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积雪被宫人清扫了,就连树枝上的雪也被内侍用钩子钩下来,确保不会砸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