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未落,便忽闻一声脆物落地之声。
苏虞手一松,那镯子便落了地,碎成了好几瓣儿。
秦汜皱眉看过去,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罢了,改日孤再送你一只便是。”
苏虞抬眼看他,笑了一下,道:“王爷弄错了,这可不是妾身的镯子。倒是妾身摔了您的镯子,您不会怪我吧?”
秦汜见她阴阳怪气的就头疼,他转头看一眼管家,示意他解释解释状况。
徐管家低眉顺耳道:“这是郑府适才送还的镯子。”
秦汜看一眼地上的碎镯子,这才想起来之前尊太后懿旨给郑月笙送的镯子。他又回头看苏虞,看着看着忽然笑起来。他道:“夫人这是在吃醋吗?”
苏虞心里一跳,面上却仍垂着眸子不说话。
秦汜从袖中取出一支簪子,绕过那碎玉走到苏虞身边,把那支簪子簪到她的发髻里,簪上的南珠衬得她容貌愈发地娇妍。
苏虞抬头看他。
秦汜笑得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姿,苏虞看着差点陷了进去。
他道:“说起来皇祖母这懿旨还是你这簪子惹的祸。孤连这镯子是何模样都未见过,随意命下人在库房里挑了只便送过去了,摔了便摔了,你要是喜欢,去库房里再挑几只好些的拿出来戴。”
苏虞垂眸,不再看他的眼睛,心里却柔软下来。她轻轻“嗯”了声,岔开话茬儿:“有何军报?”
秦汜正欲开口,忽闻下人进来禀报——
“王爷,赵王爷来了。”
秦汜顿了顿,三言两语讲明了军报,别了苏虞,去了前院。
军报的内容无非是苏遒又夺回几座城池,苏虞听得毫无波澜,倒是赵王过府一事让她的手轻轻颤了一颤。
午时,三人一同用膳,苏虞亲自替秦汜布了菜后,坐在他身旁吃起来。对面坐着的赵王秦泽却半晌未曾提筷,闷头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苏虞抬眸瞥他一眼,忽然发现他额角的伤,似是仍在隐隐渗血。她惊诧道:“怎么受了伤?也不包扎一下?”
秦泽闷头不言,半晌才憋了句:“谢二嫂关心,这点小伤用不着包扎。”
秦汜闻言睨了眼秦泽,冷笑一声,道:“莽莽撞撞,跑去御书房请命去边关打仗,被父皇的砚台砸得一脸血。”
秦泽猛地把酒杯搁下,义愤填膺:“边关战事正紧,那些人还在京城里酒色笙箫。军饷不足,别提捐粮捐马,连半个子儿都吐不出来。”
苏虞皱眉。军饷不足?
秦汜淡淡道:“那你去了战场就能有马有粮了吗?”
秦泽深吸一口气,道:“起码眼不见为净,能上战场杀一个便是一个,好歹也出了力了。”
秦汜横他一眼:“胡闹。你才十八,读过几本兵书,武功能撂倒几个人了?你想过宫里你母妃的感受吗?”
苏虞垂眸,静静地听着这兄弟二人之言。
秦泽却忽然视线转向她,眼里迸发出光彩:“嫂嫂,能麻烦你修书一封寄给宁国公吗?我想入他麾下杀敌,夺回我大梁疆土。”
苏虞有些发怔地抬眸看他,视线触及的那一瞬,差点刺疼她的眼。
她几乎不敢看秦泽的眼睛。
这个一腔热血的少年郎正气凛然如斯,她是有多狠心才会把父亲的惨剧复制在他的身上?
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假,可害死父亲的是嘉元帝,她为何要伤及无辜?
凉了英雄热血。她与嘉元帝又有何区别?为了手里的权力握得更紧,不惜残害忠良。
苏虞手一抖,筷子差点拿不稳,她赶紧避开了秦泽的视线。
秦汜微微蹙了蹙眉。他开口道:“胡闹什么?宁国公就算答应了,你还能偷跑出京吗?收敛些,父皇已经动怒了。”
秦泽目光黯了黯,低声道:“他们想把我拴在京城,还请了皇姑母进京说合,要把郑家九娘嫁给我……”
秦汜挑了挑眉,他瞥了眼苏虞。
苏虞垂眸不言,心里却冷笑一声。
赵王良善,瞧不出这其中弯弯绕绕。郑家这是转换目标了,还请了宁安长公主进京助力,之前头一桩亲不了了之,郑家掉了面子,这第二桩亲的夫家自是不能比头一桩差了去。说起来赵王比毫无母家倚仗的秦汜还要强上几分。
秦汜见她半点动静也无,转头看向秦泽,道:“不论如何,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京城里罢。”
***
是夜,苏虞想起赵王秦泽的那双眼睛,又想起眼下正在边关奋勇杀敌的父亲,心口疼痛,久不能眠。
辗转反侧良久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又坠入血光淋漓的梦境。
昏昏寐寐中,她似乎看到有一个身影在刀光剑影里苦苦支撑,一刀又一刀,直至他终于挥不动手里的兵器,跪倒在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她恍然看到那个身影回了头,却看不清他的面庞。
忽然有个声音狞笑着在脑中炸开——
“一报还一报。”
那话音在脑中回旋,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崩溃地失声喊道:“阿爷!”
苏虞满脸泪痕地惊醒,头疼欲裂。
忽然有只手把她拢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轻声问:“梦到父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