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搂着皇祈的脖子往前数。数了无数个时间点出来,却又一一否定。到头来连自己也想不清楚这份情感究竟从何而来。
然而就在这刹那,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用来评价叶青鸾与皇昭的那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句话从我的脑海里跳出来的时候,我差点吓得掉下去。皇祈一把捞住我,斥责的话却明显是软的:“不要你走了还不老实些?要是摔到又该喊痛了!”
我被这话震傻了很久,再抬头时一看到一处院落近在眼前。
堂殿宏伟,小楼精致,嶙峋怪石溪流凭添一份惬意。我靠在院里墨玉雕花的凳子上冷笑一声:“你这地方,便是我的青霄殿都比不上。你真当自己是王爷么?”
皇祈亲自给我斟一杯茶:“你若喜欢,送你便是。生什么气?”
我握着热茶暖了暖手,没好气道:“我命里福薄,消受不起你这个。你带我来你家做什么?我还赶着回宫,不能耽搁了。”
皇祈坐到我身边,看了我两眼,说:“你父亲……身体不好了,是么?”
我原本很是疲累,这下瞬间警觉,皱眉道:“你也说了,不过是经年沙场留下的毛病。多休息就是了。”
皇祈愣了一瞬笑了笑:“你到此刻还防备着我。”
我也笑了笑:“彼此彼此罢了。”
如此一来,原本很是舒缓和谐的气氛也被打破,又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我抚着额头觉得非常头痛,好不容易才缓和一些,现在全退回去了。
无声坐了半晌,我站起来:“我真的要回宫了。”
皇祈偎在椅中望着我,头倦倦的偏着,眼帘半阖,唇角斜着挑起,说出的话却一下子寒到了我心里:“你虽比我如蛇蝎,却别忘了那宫里的蛇蝎多的遍地都是。回去就真的能舒心么?”
我顿时语塞,颓然坐回玉凳上,闭了闭眼,叹道:“如今是多事之秋,我哪有一刻是能舒心的。”
☆、花自飘零水自流
再睁眼时,入目的是金线绣的玉色纱帐,雕花的紫檀大床,身上盖着云锦软被。*.并不是我的寝殿。
太阳穴突突的直跳,头重的像是灌了铅。我翻身坐起来,眼前先黑了一黑。清明之后,只见一个紫色的身影走近,跪在下首软声道:“小姐醒了,奴婢服侍小姐洗漱吧。”
我揉着脑袋说:“这是哪里?”
那人低首道:“这是王爷的寝房,奴婢紫烟。小姐昨夜饮醉了,现下可头痛着?”说着捧了一碗汤过来,“王爷特意嘱咐将醒酒的汤药一直温着,小姐先喝一碗祛祛酒气吧。”
我低头接过来,见到她的面容就先晃了个神。没想到皇祈不仅自己长得一副天上有人间无的容色,连家里的小丫鬟都有如此风韵。便是拿出去与众世家千金相比也全然不会逊色。
因房内十分暖,她穿一身轻软的沙罗,淡淡的紫色,头上松松挽着发髻,配了两枚点翠的步摇,微微晃动在脑后。五官温婉,皮肤水嫩的要透出光来。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从行宫回来,哥哥大病,我连日劳累不曾好好休息,整个人的气色都差了。
恍惚的喝了醒酒汤,歪着头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把昨晚的事想起来了。
昨晚我只是薄醉,并未不省人事。只是不知是怎么了,许是我二人的立场如此对立,心却相投,因而每每与他一处,便总生起许多感慨来。有许多话,我连哥哥玄珠,甚或舒十七都未说起过,对着他却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这个人,我着实是爱着。但是我爱又能如何呢?我是他的嫂嫂,先帝的皇贵妃,如今的太皇太后。我力保着年幼的小皇帝,与他本该是水火不容。
我们立场不同。即便再爱,也终究不可能走到一起去的。
我任由紫烟服侍着洗漱,又换了一件皇祈备好的衣服。玄色的长服迤逦在地,银线刺绣了几枝梅花绽在裙尾,宽阔的袖摆拖曳而下,带着斑斑而落的几瓣梅花垂顺在侧,倒是简单而不失庄重。
紫烟给我梳发的时候,皇祈来了。
我不知道他靠在门口看了多久,等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瞥铜镜,便见到了他。
同样玄色的常服,黑金线暗绣着九宫云纹在袖口处,腰间的玉佩便格外夺目。长发只由一柄玉钗束着,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眼里却一片深沉。
我们在铜镜中遥遥对望,不知过了多久,他走过来,自紫烟手中接过黛笔。我没话找话,问了一句:“下朝了?”
皇祈一个眼风飘过来,笑道:“家中海棠春睡,无心朝政。
我刚想说如今并非海棠花开的季节,顿了一瞬忽的明白过来,脸颊绯红,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皇祈再笑一声,端详我许久,道:“你的眼神清湛透亮,用这些俗物反而污了。”
我微有点尴尬,笑了一声道:“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人都说我母亲是倾城美人,生的女儿却是中上之姿。饶是我哥哥都比我好看几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皇祈搁黛笔的手势微微一顿,转头笑道:“现在只是中上之姿便有这许多人穷追不舍了,若长的再美些,指不定有多少人垂涎。何况红颜薄命,我还不希望你长的太美。”
我撇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府上连丫鬟都是如此姿容,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说紫烟?”皇祈正帮我将一束头发挽上去,闻言只漫不经心道,“她也不算是丫鬟了,前些年收的侍妾。”
我一下子愣住。
皇祈补道:“只是近两年都太忙,连见她的次数都不多。”
我默了片刻,低声道:“既是你的侍妾,虽不是主子,却也不是寻常家仆了。怎么指过来服侍我?”
皇祈笑了笑:“你是大将军的千金,现下又是太皇太后之尊。普通婢子手脚粗笨,怕服侍不好你。难得你来我府上,恐怕你委屈了。”
我顿了顿,心里浮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这份感觉顶的我不太好受,皇祈虽表现的毫无察觉,但以他的心计,估计不会看不出来。但他却没说什么,只是道:“陛下还不知道你出宫。”
我点点头:“我让玄珠对外说我身子不爽利,不见人。不过也拖不了太久,等下再去见见父亲,也就该回宫了。”
皇祈想了想,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