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白站在檐下,身旁是燃起的琉璃灯,她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快,回道:“我也没想到。”
哈?什么叫你也没想到?
李怀信觉得这人完全是来给他添堵的,但还是必须问清楚:“这么重要的玉佩我二师叔都给你了。”李怀信倒不会像千张机那样揣度贞白,认为她居心叵测或强取豪夺,她不是这种人,所以他相信玉佩是馈赠,但这份馈赠的背后,必定有一段不菲的情谊支撑,所以他想问的是:“你们什么关系?”
就在方才不久,千张机也拐弯抹角的问过同样的问题,贞白从没想过她和杨辟尘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不知观给他提供过一个畅饮的地方,贞白挑了个尚且合理的回答:“算是,朋友吧。”
什么叫,算是,朋友吧?
李怀信拧起眉,觉得这女冠,可能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老实,正欲再问,小圆子端着热菜过来:“殿下,天儿这么冷,您们怎还在外头,快进屋吧,该用膳了。”
天确实冷,他跪了一下午,连肺腑都快凝霜了。
屋里的碳火烧得格外足,想必是因为他回来,特意多加了新炉,碳火全都烧红了,贴心的安置在饭桌前。
李怀信和贞白相对而坐,小圆子肿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给他们布菜,李怀信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脊骨汤驱寒。贞白却连筷子都没动,端正坐着,像极了在等人盘问。
也是,他们刚才的对话还没进行完,就被人中途打断了。
正待此时,屋外传来声声女子的呼喊:“二师兄,二师兄……”
愈来愈近,听脚步声,已经入院门了,李怀信眉头一跳,目光就杀向小圆子:“狗呢?”
小圆子握着竹筷,被这记眼刀杀得一抖,慌了:“不是,刚刚,我带白姐姐回来的时候,小黑一直狂犬不止,怎么训都不老实,我担心它吵到白姐姐,所以,我,我就把它栓后山去了。”
李怀信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小圆子口中这声白姐姐所指贞白,她身上阴煞气重,难免招来猫嫌狗吠。
小圆子怕他发脾气,忙往外跑,欲想补救:“我这就去把小黑牵回来。”
“不用了。”李怀信叫住人,自行起身,不料膝盖一疼,他嘶地一声又坐了回去。
此刻房门被推开,那丫头已经闯进来了,确切的说,是哭着进来的。
第97章
李怀信一个头两个大,大家都在为冯天伤心,小圆子眼睛还肿着,小师妹又跑来嘤嘤嘤。
这丫头两天前跟师弟几个下山赶集了,夜幕刚回来,就听见消息,第一时间去了寒时殿,结果寒山君闭门不见,把她直接关在了外头,遂一直哭到李怀信住处。
李怀信本就烦闷,方才没能站起来,就干脆坐着,仍由她在跟前儿掉眼泪,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往下砸:“二师兄……”
她不是来纠缠他的,也不是因为冯天来跟他问罪的,她就是听到消息,纯粹来哭的。
太行在收徒时筛选相对严苛,纳入进来的弟子大多根正,他们有一说一,就算放在私下嚼舌根,也不会歪曲事实,这种品行很难得,当然也要归功长辈们教导有方,否则长到中途就变扭曲也是常有。
小师妹乃五长老之女,原本天真率直,可后来对他动了歪心思,李怀信就觉得这丫头坏了,自己不学好,还想着来干扰他,多要不得。所以一直以来,李怀信避她如洪水猛兽,决计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她靠近自己三尺之内。
只是现在有一点,李怀信特别受不了她:“你能别哭一声就叫一声二师兄吗,你又不是在给我哭丧。”
闻言,小师妹哭得又伤心又委屈,抽噎不停,眼见就要嚎开了,李怀信不胜其烦:“师妹。”
她立即收住抽噎,泪眼汪汪盯着他。
李怀信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赶人:“你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
空气有一瞬间凝固,小圆子连忙介入:“小师姐,要不您先回去吧,殿下这会儿刚从寒时殿回来,饭菜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他刻意说了寒时殿,背着李怀信冲她使眼色,小师妹当然一听就懂,大家都在传,李怀信今日在寒时殿跪了好几个时辰,寒山君面儿都没露,最后是他自讨没趣,一瘸一拐走回来的,现在肯定闹心,小师妹立刻不犟了,怕给他添堵,被小圆子半推半就的出了门,她回头,多看了眼旁边一声不吭的贞白,随小圆子走到院外,抹掉泪,抽噎着问:“旁边那个人,就是被二师兄抓回来的邪道?”
小圆子愣了一下:“啊?邪,邪道?”
“我听说,有人窃了二师叔的玉佩,被二师兄抓回太行了,下午还受过掌教盘问的。”
“是这么说的吗?”小圆子也没弄明白,他只听殿下吩咐,把贞白从紫霄宫接回来,至于具体怎么回事,他现在有点儿懵。
白姐姐居然是邪道么?看着不像啊,若她是殿下抓回来的,怎会接到自己的住处来,还同桌而食?
小圆子心思细,自然往细节上琢磨,小师妹却神经大条,完全没想到这些,因为认定正邪不两立,就信了大家有理有据的猜测跟议论,然后叮嘱完小圆子好生伺候,又哭着走了。
待二人走后,屋子里重归静谧,贞白站起身,李怀信随即抬眼:“你要去哪儿?”
贞白:“……”不是某人说,他要清静一会儿?
李怀信却觉得她此时想溜:“你是我带回来的。”若不是今日这么大场面,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被蒙在鼓里多久:“最起码,你也应该跟我交代几句吧?”
贞白重新坐下,沉默须臾,开口:“我曾有位老友,名唤老春,与杨辟尘因酒结识,成了忘年交,某日老春将他领来不知观,之后便总是常来,二人把酒言欢。”
李怀信听着,等她继续说,却久久没了下文。
“没了?”
贞白:“嗯。”
李怀信:“……”你骗鬼呢!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关系,比风轻比云淡,人凭什么赠你玉佩?睁眼说瞎话吗不是。
他注视贞白,见对方神色无异,再次问:“为什么给你玉佩?”
“最后走的那天,随手扔给我的。”
李怀信觉得不可思议,以精血炼养的信物,是能随手扔给别人的?
他二师叔到底什么风格啊?
既然每次去是为了喝酒,李怀信则猜:“所以他当时,是不是醉狠了?”
才会把玉佩扔给贞白,毕竟饮酒误事嘛,否则太行也不会明令禁止,弟子出门在外,不得饮酒。
贞白却摇头,她记得:“那日,倒是滴酒未沾。”
李怀信的眉头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