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贞白向来正经,不习惯这种调侃方式,遂伸手去接。指尖触到指尖,继而云淡风轻地掠过,那人说:“我亲自炒的,用老板的锅。”他眼尾上挑,精神抖擞又丰神俊朗,从旁侧拎出另一袋糖炒栗子,问:“老春呢?给他备的下酒菜。”

“你们……”贞白问:“为何总约在我这儿喝酒?”

不知观酒也没有,菜也没有,什么都得他们自备,倒不如去酒馆菜馆来得方便。

那人却道:“家教严,太行道有规定,弟子不许饮酒。”

特别是出门在外,更是严令禁止,怕有些人酒品恶劣,若因为酗酒有失体面,或闯下大祸,毁太行声名,肯定要被严惩的。又因为是国教,更注重体统,所以无论在内在外,太行道弟子都有这个明文规定。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要说真正会循规蹈矩忌酒的弟子其实没多少,就怕万一在哪个酒馆被下山游历的正经同门看见,得不偿失,索性找个隐秘点儿的深山老林小酌几杯,不知观就是个好地方,幽闭,雅致,来来去去也就几只飞禽走兽。

恍神间已经住进客栈,贞白细细嚼着栗子,觉得嘴里的味道其实比那人炒的更好吃。

李怀信不经意回头,瞧见贞白又剥开一颗栗子,往嘴里送,他转回脸,不易觉察地翘起嘴角。

夜晚用过饭后,李怀信没急着回屋,坐在院角那只藤编的竹椅上,让掌柜在石桌上架了个炉子温酒,再摆一盘糖炒栗子,看景儿下酒。

出来这么长时间,难得清闲。

客栈的掌柜养了一只猫,栗色皮毛,眼如琥珀,在雪地间撒泼打滚儿,也不惧寒,总爱往李怀信地脚边凑,伸着爪子刨他的黑靴,然后‘喵喵’撒娇。

李怀信瞧着小东西讨喜,躬身弯腰,去挠它圆滚滚的脖子,小东西眯起眼,舒服的直往他手心里蹭,猫鼻子灵敏,嗅着嗅着就舔他指尖,麻痒得很。

“小馋猫。”李怀信忍不住笑起来,把它拎到怀里:“正好,陪我喝两杯。”

他把温好的酒倒进杯子里,缓缓喂到猫嘴前,它闻了闻,嗅了嗅,确定和李怀信指尖上的一个味儿,遂伸出一条粉舌,试着舔一口,又舔一口,再舔一口,把李怀信逗笑了:“酒量不错,应该没少贪杯。”他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饮尽,从嗓子眼一直辣到肠胃里,尤其驱寒。

李怀信懒懒靠在藤椅上,一下一下给猫顺毛,桌上的碳火烧得旺,壶里酒水咕噜咕噜响,他取下来凉着,又喂小猫喝,被正巧路过的贞白看见,踩着积雪走过来:“你……”

李怀信闻声抬头,眼微红,眉微挑,融在雪夜中,冰肌玉骨的模样。

贞白瞧着他,突然间卡了话头。

“舔得满嘴都是。”李怀信搁下杯盏,掏出锦帕,去擦猫嘴边被酒沾湿的毛,他漫不经心擦完,将帕子仍在石桌上,问杵在一边的贞白:“有事么?”

贞白瞧着他绯红的眼尾,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多嘴了一句:“太行道,不是严令禁止,不许饮酒么。”

李怀信逗猫的手顿住:“你连这个都知道?”

规矩早就有,所以外面的人知道并不稀奇,他只是没法解释,自己喝酒是因为有助于睡眠,否则独自待在屋里很容易胡思乱想,哪怕念几十遍清心咒都不顶用。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李怀信就开始怨她。

贞白不知他心中所怨,以为他还在为冯天的事耿耿于怀,所以在此处借酒消愁,遂答:“略有所闻。”

盘里的栗子凉了,影响口感,李怀信一手撸猫,一手将栗子捡到炉火边沿烤:“要吃么?”他问贞白,将一个个栗子在炉边摆成一圈:“烤栗子。”

贞白瞥一眼,走过去。

怀里的猫忽然拱起背,炸了毛似的,凶神恶煞地冲贞白喵一声,喵完立刻认怂,往李怀信的袖子里藏。

李怀信被它逗得忍俊不禁,笑起来:“它好像怕你。”

猫最有灵性,贞白倏地顿住步子,又岂止是猫怕她,打从出乱葬岗伊始,所有能感知到她阴邪的人畜,都对她退避三舍,即便她把自己镇压封印,极力隐去身上的阴煞气,却仍然,被当作邪祟,或忌惮,或像李怀信这类修行者一样,欲除之。

她自己冷心冷情,可以不介意自己,但是别人介意,最起码当下,这只猫介意。

“不了。”贞白说。

李怀信敛了笑,敏锐地觉察出来了,他把猫按在袖子里,不让其胡乱挣动:“要不要喝两杯?”

未等贞白拒绝,他自顾将另一只空杯斟满:“享誉整个东桃村的桃花酿,应该尝一尝。”他问:“酒量怎么样?”

“不怎么样。”

“之前喝过么?”

“喝过。”

“醉了么?”

“没有。”贞白补充道:“只是浅酌。”

“那就浅酌罢。”他把酒杯推到桌沿,示意贞白落座。

贞白却没有伸手去端这杯酒:“出门在外,你我总要有个人是清醒的。”

“浅酌罢了。”李怀信觉得她太过谨慎:“又不会过量。”只想喝乏了,能睡个好觉,他伸手去捡栗子,这么一会儿功夫,炉沿边的栗子就烤得滚烫,李怀信倏地缩手,烫了指尖,捏住冰凉的耳垂。

贞白走过去帮忙,把一颗颗滚烫的栗子重新拨到盘里。

“有个事一直忘了问你,”李怀信盯着她的举动,开口:“你那只左眼,是什么时候,被谁刺瞎的?”

贞白手上的动作一滞。

“仇家?”他试探贞白,盯着她的神色,眼睑微微眯起:“还是,那个把你钉在乱葬岗的人?”

但是贞白神色如故,她把盘子搁回石桌上,明显不愿提及,却还是回答了他:“我自己。”

李怀信一怔:“什么?”

此时小猫从他的袖中挣扎出来,跃到地上,扭着屁股,在雪地里踩出一串梅花印,像是要逃离现场,结果没蹿出去两步,就打着弯儿醉倒在地。

贞白瞥一眼那只醉猫,道:“我自己剜的。”

李怀信盯着她,难以置信,她当初莫不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自残之举:“为什么?”

贞白沉吟片刻,已经不想细说了,遂含糊其辞,想一语揭过:“当时,出了点状况。”

李怀信难以想象,究竟出了什么样的状况,会令她不惜戳瞎自己的眼睛?

他只能猜测:“得了眼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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