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2)

冯天一直知道,怀信对贞白有一万个不情愿,却在当时的境况下委身,得多屈辱啊。

如今,还要被众师兄弟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评头论足,在其伤口上撒盐,何其残忍。要知道,李怀信是最洁身自好,誓要守身如玉的,奈何天不遂人愿,遇到贞白这样的女魔头,她有心要霸王硬上弓,谁都抵抗不过,通通得服软认栽,李怀信哪怕再三贞九烈,也总不能为了守住清白就咬舌自尽?犯不着的。

“别人不了解。”但是冯天心疼他,体谅他,委曲求全嘛:“我知道你万不得已。”

是啊,李怀信想当时,的确万不得已,再然后食髓知味,便惦记上了,所以昨天愣是没忍住,把自己又交代了一回。

“实在欺人太甚。”冯天愤愤的,不知其想法,还在替他难过,替他鸣不平:“现如今在太行,即便她再本事通天,咱也没什么好怕的,你跟掌教解释清楚……”

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李怀信身子前倾,抬起胳膊趴在木桶的边缘,带起水流,哗一声响:“本来就是我起的头,就算说到师父那,也挑不出贞白的理儿。”

冯天瞠目:“什……?”

“一个巴掌拍不响,”贞白对他虽早有居心,却不主动,不拒绝,就像撒个网等着别人往里跳,一次两次,她看起来都只算是顺水推舟,而他半推半就的,首先一马当先,把自己给坑了,李怀信只能认栽,“其实她喜欢,我也乐意。”

冯天有点懵,像原地经历了一场天打五雷轰,良久之后,他才整个炸了毛的跳起来:“祖宗诶,你怕不是被哪只邪灵夺舍了吧?!”

李怀信:“……”特别想抽人:“夺你大爷!”

“不是。”冯天感到一阵惊慌和害怕:“老二,怀信。”他飘过去,一脸天塌下来的神情:“纯阳血啊,之前你那么看重,就这么给糟蹋了?你怕不是气疯了?才给我这副反应?还乐意!”冯天越发感到不可思议,这人怕是因此受了天大的刺激,“你乐意个啥啊,你不是最反感的吗!”

“像你这种……”李怀信觉得跟他唠也是白搭,“没经历过人事的,说了你也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

“行了。”这话题如果再继续掰扯下去,恐怕就要出格了,李怀信不想带坏冯天,谈这种不可描述的事,他岔开话题:“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当心又被寒山君知道。”

“多亏了小师妹帮忙。”冯天道:“师父去了太行殿,今日一早,外面来了各大派的几名弟子,说有要事商议,我才趁机过来找你。”

李怀信眉头皱起来:“这才到正月初二,各大派弟子前来,能有什么要事?”

“之前不是送过拜帖,知道师祖出关,所以前来拜会么。”冯天也没当回事:“昨夜掌教来了一趟寒时殿,我无意间听到他们的谈话,应该是收到了宫中消息。”

李怀信在浴桶中坐直身体:“什么消息?”

“好像说,边塞有一支严家余孽,这些年冒充商队,一直在四方活动。”

“严家余孽。”李怀信蓦地警惕起来:“严家?”

“我当时就听了这么一耳朵,根本搞不清状况,隐隐觉得他们的谈话内容似乎跟大阵相关,但我也没什么印象,这严家究竟是什么背景?”

李怀信自小在宫中长了十年,严家余孽四个字,却是在父皇和众多大臣的口中听过的,那时他年纪尚幼,跟着太傅在国子监上课,偶尔会被叫去御前考考学文,也是在御书房外头,他听见有位大臣说:当年严家军造反,就该赶尽杀绝,也不至于留下余孽,造成隐患。

然而李怀信第一次听到,一向深沉不怒自威的贞隆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地吼:“是严家军造反吗!是整个朝廷,是士族门阀,是你们,是朕,逼得严家不得不反!朕留着这一支残部,没有赶尽杀绝,是为了,为了,慰藉他在天之灵!”

天子发怒,所有人都为之发怵,李怀信也吓得没敢进殿,倒是多留了个心,事后向太傅打听了一下严家军,那已经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李怀信还没有出生,话说是因为镇守边关的一位小严将军造反,后来被朝廷平叛了,太傅只用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揭过,可那天听他父皇的一席怒叱,这其中却是有个天大的冤情在内的,不需要去查证,就差不多能知道缘由,无外乎是权利相争,牵连整个朝廷,就算满朝的文武百官心里有数,他父皇心知肚明,也是不可能为严家雪耻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赶尽杀绝,他父皇说,是为了慰藉他的在天之灵。这个话语里的他,李怀信曾揣摩过,应该是那位背上造反大罪的小严将军。

据说在他父皇年幼时,跟这位小严将军是总角之交,两两情深义重,不分你我,曾梅苑煮酒,共饮一壶,也曾于边塞荒漠地,上阵杀敌,出生入死。

方才冯天说什么来着?

边塞有一支严家余孽,这些年冒充商队,一直在四方活动。

李怀信骤然想起入广陵的路上碰到的商队,那位家主,就姓严,而且当时,他听顾长安简略的提过一嘴:“这支商队从边境过来,运的都是草原上最好的皮货,辗转大江南北,也把中原的胭脂香粉带去边境倒卖,因此与我有了几次合作,方才那位,就是他们的家头,姓严,名无忌,虽然是个商人,但行走江湖,格外英勇豪气,他在我这儿定了一批香粉,琼花需到广陵采买,就随着商队一道来了。”

不至于这么巧吧?

李怀信可能阴差阳错的,跟这只叛军擦肩而过了。

冯天也难掩吃惊:“你是说,跟顾长安一道的那支商队,叫严什么来着?”

“严无忌。”李怀信也诧异自己居然还能记得这个萍水相逢的人之姓名,可能当时也觉得,这人气度非常,不似个寻常商贾的面相。

“怪不得。”冯天得出结论:“这么一捋,布下四方大阵的,很可能就是这支还在四方游走的叛军。”

反叛之罪,诛杀满门,若真有构陷,就是天大的冤屈。

所以幸存的严家血脉想要报仇雪恨,不择手段的斩大端龙脉,就非常有可能。

只不过,李怀信心存疑虑,却说不上来,仅凭直觉,认为那位姓严的家头,不像个伤天害理的败类,但仅仅一面之缘,难辨人心,更何况,直觉这种东西最为扯淡。

之后,朝廷怕是该一纸诏书,力剿这支东奔西窜的叛军了。

但目前只是猜疑,李怀信却开始琢磨,要不要跟贞白说?

猜疑就说猜疑吧,左右不该瞒着她。

“既然宫中传来消息。”冯天认为:“应该八九不离十,就看师父和掌教会如何考量。”

李怀信却思绪一转,目光滑到冯天身上,盯着他薄透的孤魂,隐隐开始难受:“寒山君是不是已经给你定好了日子?”

他指的是超度,冯天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哪天?”

“明日。”

李怀信心口一疼,嗓子也发紧:“什么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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