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侠,”洛十一在车座上回头,低声叮嘱,“这一趟去淮西,恐怕要月余。沈药师托我转告,每日的药酒要看着他喝,倘若喝完了,就要准备回程。”
“我明白。”姜葵回答。
她推了几个炭盆放在旁边,然后从背后抱住睡熟的人,开始为他疗伤。她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听见他的呼吸声淡淡。月光流泻到两人的身上,恍若堆积了一层明亮的纱。
窗外簌簌雪落,窗内火光摇曳。
他在睡梦里,感觉到久违的温暖,轻轻侧过脸,抵在她的颊边。
仿若此间寂静,一切声音都消散,只余彼此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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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的清晨,姜葵在冬日阳光里醒来。
她在软枕上转过脸,身边的人还在沉睡。阳光在帷幔之间穿行而过,无声落在他的面庞上,照得他的眉眼温暖又宁静。
她靠近他的脸颊,在他的耳边悄声说:“等你。”
随后她起身,赤足踩过烘得微热的地板,在屏风后换了一身青绢箭衣,戴上竹编小斗笠,抱起一个白麻布包裹,翻出宫墙前往北亭桥。
冬日清晨的街上无人,屋顶上积雪滚动。
少女坐在桥上眺望,等待相约的人。
远山披雪,近树凝霜。桥下冰面上积着雪,远远望去好似堆满梨花。桥边几株白梅已经含苞待放,枝头鸟雀咿呀,踩落簌簌细雪。
“嗒”的一声,雪团碎开在砖上,被阳光照得莹亮。
桥上的少女抬起头,望见一道人影落在桥头。
他随意倚在树下,佩一柄剑,提一壶酒,身后雪落如白梨花雨,衬得他的气质轻狂又散漫,恰似倚斜桥的少年郎,桂花载酒,春风得意。
“江小满。”他喊她。
她应了声,轻盈点地,足尖一动,转瞬间落在他的面前。
发丝翩跹,衣袂交织,两人在树下对望。
她仰脸看他,他低眸淡笑,“久等。”
“知道就好。”她撇嘴,“我要罚你。”
她踮起脚尖,去敲他的脑袋。他笑着弯身低头,任凭她敲,“请罚。”
少女的纤细指节敲在他的头顶,一下,两下,三下。
他眼底的笑容更盛,映着明亮的天光。
“好了。我们走吧。”他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转身即走。
“坐大车么?”姜葵问。
“不了,坐船。”祝子安仰望着晴天雪色,“天气真好,适合出行。”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草木丛生的小径,停在积着厚雪的河岸边。一只小船在河上飘摇,系船的绳索扎在木桩上,木桩深埋在雪堆里。
祝子安从雪里摸出那根绳索,双手用力一拽,把小船拉到近处,而后领着姜葵上了船。这是一只小沙船,吃水不深,晃悠悠在河里沉浮。
她有些疑惑,“我们要坐这么小的船上黄河?”
“当然不是。”他笑了一声,“你看我像那么笨的吗?”
他指了指远方的河面,“此行须得隐秘,不能为人察觉。我们先搭小船去渭水,此后再换乘大船。”
他拍了拍船舵,转身指着桅杆,“江小满,你去升帆,我来掌舵。”
“你还会驶这种带帆的船?”她眨眨眼睛。
“不太会。”他承认,又笑道,“我试试?”
她纵上船篷,扯起风帆,又跳下来,看他试着掌舵。
起初,他的操作不太熟练,一板一眼的,仿佛是在循着记忆学习。尝试了几番后,他很快掌握了窍门,有模有样地掌起舵来,动作轻快又灵活。
小船在河上兜兜转转,终于翩翩悠悠,顺流而下,迎着天光前行。
远处群山抱雪,两岸花树连绵,纷纷的细雪落满河岸,沙鸥与白鹤在岸边小憩。偶尔飞起一片水鸟,低低掠过粼粼的水面。
两人并肩立在船首,他操舵而行,她静立一侧。
她看了一阵,忽然提出:“你教我掌舵吧?”
“这样的话,”她解释,“你累的时候,可以换我来。”
“好啊。”他示意她站在船舵前,自己站在她的身后。
旋即,他从后面伸出双手,绕过她的腰肢,扣住她的手指,手把手教了起来。
他的动作温和又有力,她的手指拢在他的掌心,握紧了船舵,操纵着小船稳稳当当地行进着。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乎彼此拥抱。她悄悄回头,他低垂眼眸,神情专注而认真。风吹起他的发,蹭到她的颊边,携着积雪和白梅的香气。
她刚回头了一瞬,就被他轻轻按着脑袋转向前方,耳边一道少年声音响起,温和而严肃,“江小满,专心点。”
“我很专心。”她收了收神,目视前方,“似乎不难。”
“那我松手了。”他放开双手。
他的力道刚一卸,她的手指猛一滑,船舵骨碌打起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