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1 / 2)

三名太监在搬动一面黄花梨十字连方纹隔扇,锦秀在边上看着不对,便叫那太监稍等,上前道:“这屏风左右各嵌有一枚凤头鸾身的小拉环,公公可是把它漏掉了?”

时年已二十七岁的锦秀,身段依旧保持着姑娘的莞尔,胸满而蜂腰,那略高的颧骨上笑容谦逊,却不掩端雅气度。

楚鄎跑过去晃她的衣袖:“姑姑在说什么?”

锦秀弯腰应他:“在替九爷的母后纠错呐,殿下可是要回去练字了?今儿正练到《孟子》第五章,奴婢替您记着。”

楚昂走过来听见了,微蹙眉宇问:“屏风?你又如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锦秀连忙福了一福,轻语道:“奴婢这些年总在皇后娘娘宫里看着,每一处娘娘用过、留下的痕迹,奴婢都记在了心里。”

她微微颔首,下巴线条柔美,楚昂凝了一眼,记起这个是从一开始就在张贵妃宫里默默当差的大宫女,这些年张贵妃亏了她,才得以将这个孩子照顾好。便淡漠道:“难为你这样有心。”

锦秀不敢当:“承蒙万岁爷夸奖。也并非刻意去记,只是许多的东西,看着抚着,久了那味道就不知不觉刻入了心扉。何况是皇后这样惠泽六宫的好娘娘。”

楚鄎见锦秀搭着手谦卑说话,还以为父皇正在对她严厉,连忙踅过来道:“父皇不要惩罚江姑姑,儿臣喜欢她。”

说着小手儿牵住锦秀的袖子,信誓旦旦地,同舟与共的。那酷似孙皇后的眸瞳中噙满悲悯,因着在宫中仅有这样一个女人对自己是真的好。

楚昂便因儿子的求情而缓和了容色,但不打算再把楚鄎留在张贵妃的宫里,而冷了坤宁宫几个姐兄弟的情。便道:“九儿业已长大,钟粹宫,不日你便带他住进去吧。”

这话是对锦秀说的,锦秀起初还未反应过来。但一个皇子,不是去清宁宫皇子所,而是单独养在皇帝御书房旁边的东六宫里,锦秀是讶然的,愣愕着仰起眼帘不敢置信。

楚昂却只是想让楚鄎能离着孙香宁更近一些。因政务缠身,无意再与锦秀过多废话,末了平淡道:“就这么决定了,无须多言。”

那一袭明黄绣龙翟十二章纹绫罗袍拂风而过,锦秀还愣在那里,楚鄎却蓦地高兴起来。幼子澈亮的眼眸里荡开喜乐,稚声道:“姑姑,可是母后在天之灵眷顾本皇子,让我得以不再居于别人篱下?”催锦秀快快跪下谢恩。

呀……

锦秀这才反应过来,凝眉望着不远处皇帝伟俊的背影,连忙在露台上屈膝:“奴婢谢万岁爷恩典,万岁爷洪恩浩荡。”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辣,今天被锁得心塞呕血,效率好低,字数有点少,亲们海涵(;?д`)ゞ

第78章 『柒捌』入钟粹宫

巳时初楚邹就出发了,跟班太监小榛子垂脑袋耷肩膀,替他挎了个包袱一路从皇极门里随出来。包袱不大,他出门也懒得带东西,不过三两身换洗衣裳,其余不爱添累赘。

不像宋玉柔,听说楚妙给他把小裤和袜子各打包了两箱,怕奴才洗不干净穿了长痱子,预备要么扔掉要么囤着回来洗;他奶奶还给他备了五十小盒每日的零嘴点心,为什么不归到大盒装?因为怕一口气吃太多,伤了牙和脾胃,都是用小秤杆称量精准的,每日咸甜各三两。

但宋玉柔临了却没有来,楚邹贴身随行的只有小榛子。那心眼儿比蜂窝眼子还绕的臭小子果然靠不住,头天傍晚还叫人传信到宫里,信誓旦旦说把行李都收拾好了,问需不需要给太子爷也备一份零嘴,怕到江淮干旱没得吃。

临到要动身了,后半夜却听说突然拉起肚子发起高烧,虚脱爬不起来了。为了怕楚邹不信,还叫他的亲爷爷老东平侯大清早乘着马车颠吧进宫,把仁盛堂坐堂老大夫开的方子给楚邹过目。

那薄薄黄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十来种药名,楚邹看都不稀得看一眼,叫管家太监赏了他一只缩头乌龟,让老侯爷顺道带回去。送去以后倒也不见宋玉柔有什么反应,听说那乌龟后来还被养着了,到年底的时候他奶奶给他炖了一锅当归王八大补汤,可见宋玉柔这小子脸皮修炼得有多厚。

楚邹一袭胜色袍摆翩翩,走得是步履缱风。小麟子追去东华门外,站在他的车马跟前又是帮着捋马鞍又是搁行李,忙得脚不沾地。

“这上头的是茶花与千日红,有平肝定喘之效,太子爷气喘不咳嗽的时候吃。”

“这些是莱菔子与紫苏子,若是上不来气儿、睡不着,便用滚水浇泡半刻时辰,喝下去便可消解了。”

十年少年清脆的嗓音在风中叮咛,方卜廉着一袭素袍立在车辕旁听着,不由仁爱地摸摸她脑袋:“倒是个聪明省慎的奴才。”

那手掌宽厚,小麟子被摸得舒适而羞赧。回头睇一眼马车,车帘子还没放下来,楚邹在里头阴着一张脸,只是眯着凤目不看她。

人长大心就变宽了,不再像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生怕他在宫外流血了或忽然被害死了不回来。她太子爷可是得干大事儿的哩,小麟子扬眉笑:“爷一路安泰,赶夏天前回来!”

楚邹竟不见她有半分不舍,一早上都对她没好脸色。个没心没肺的蠢奴才,那南下的路途必定颠簸,吃的用的是粗食陋水,小榛子又是个成日不吭气的木疙瘩,这一路她竟也不心疼他。平日的阿谀巴结都是假的。

楚邹龇牙轻磨:“那宫外是有豺狼虎豹么?你就这么对你主子。”

小麟子最怕他提这个,耷拉着眼皮没应。

楚邹蓦地缓和声调:“上来,随我一起去。”

哎,他一这样她就心软。

小麟子想了想,到底为难地晃着曳撒,眼睛瞥向内廷:“陆老头儿腿上不好还咳痰哩,奴才在宫里等太子爷回来。”

“驾——”赶车的侍卫挥鞭子。

“哼,用不着你等,爷不缺奴才伺候。”楚邹便失望地垂下帘子走了。

车马扬灰,小麟子追赶几步。眼见那甬道外头人影阑珊,陌生如魑魅魍魉,顿地便止步不敢往前,只对着车尾巴喊一声:“太子爷到了给奴才来信,奴才识字了。”

马蹄子咯噔咯噔走远,楚邹听见了也跟听不见。人影看不到了,她才略略有些怅然,迈着细长的腿儿默默往右翼门回去……再不回去院子该长草了。

光阴静悄悄地流转,天黑了亮了又是一天,紫禁城里并不因为东宫的不在而觉得缺了什么,日子还是照常的过。

四月上头的时候,小麟子收到了两件肩袖饕餮的曳撒,都是绿脖子四颗牙的。一件森绿是三皇子做的,叫小邓子直接送进破院里,没有人晓得。一件赤红的却是二皇子差小喜子送来,也不晓得那天怎么被他听到了,他送又不好好送,偏特特送去给吴全有转交。

一个十七岁的闲散皇子给一个十岁的小太监送红袍子,怎么听着怎么别扭。吴全有就把小麟子拘着了,哪儿也不让出去浪荡,就只在御膳房里跟着打杂。

小麟子被看着出不去,只好跟在陆安海歪肩膀后头学摆膳。在宫里头摆膳是门不吭声的活儿,得眼观鼻鼻观心地静悄悄去琢磨。御膳房里的菜式经年累月不变,你看着各宫布的菜都差不多,一天两天看不出来,时日久了才能悟出那里头的玄妙。每当送膳太监们排着队儿等在院子里时,那便是老太监陆安海最风光的时候,他勾着脑袋不言不语,见哪宫奴才走上来,手便往哪几道上默默一指,那奴才便眼明手快地端盘入盒。像是韩信点兵、气贯长虹,每每叫小麟子肃穆不已。

楚邝的喜好并没有人知道,小麟子是在去清宁宫时,偶然瞥见他用筷子戳着膳桌上的土豆和芹菜玩儿。为什么玩儿,一定就是不爱吃,不爱吃的才会挑起来戏弄。就比如他时不时地挖坑子戏弄自己。

于是那几天清宁宫二皇子所的膳食便变着法儿的是这两样。

她装模作样的,把膳食安排得自以为甚是巧妙,但很奇怪的是,那几天楚邝却把盘子吃得很干净。

太子爷不在的这些日子,小麟子从白虎殿经奉天门场院往御膳房走,路上总能够遇到楚邝。他已经像个大人一样很修长了,是个英俊的皇子贵胄,每在路上遇到她,便会撇眉勾唇地对她笑笑。显见得是看穿她这几日的小动作,料不到她竟有胆略报复自己,并觉得甚是诙谐好玩。小麟子于是不敢再招惹他,每日只是认真学着摆膳的本事,她心思灵透,不多少日子便把各宫娘娘的喜好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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