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梨只得含糊敷衍他,不料他却是来真的,话音未落,忽然整个儿便被他压在了桌面上。他现下已是对她轻车熟路,不似最初时候解一件小衣都要费劲半天,衣裳也不晓得被他扯坏了几件。现下左端间他的寝屋里,那铁力木旧衣柜最下头的屉子都储了她的裙子,为的就是被他欺负后能有得干净的换上。
这会儿两下便把她襟子扯开扔去老远,那橙黄灯火下陆梨坠婷婷的美丽顿时赫然在四目之间。她也紧张得没有退路了,他便叫她把自己的腰带亦解开。人前的隐忍和阴郁,换在她跟前却都是毫不遮掩的生性里的韧与鸷,陆梨解得微微颤栗。后来不知道几时,楚邹便去下了她的百褶裙,在这座空旷废旧的隔着二堵高墙的禁宫里,抱着她进了角落的澡桶子,头一次把不该的禁地生涩地试探起来。
似青春的相惜与动情发展到水到渠成,就必然而然该有了这一幕。是紧张得毫无出路的,那种窒息抑闷的压迫,叫人进不去又退不出。那天晚上的陆梨便仿佛被渡劫一样,一片混沌未开的最初荒蛮。楚邹在黑暗中探索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勾勒着虔诚。他照着书中学到的对待她,可只稍轻轻往下一点,陆梨便痛得“啊”一声轻咛。
“轰隆——”棂花格子窗外刮起风尘,紫禁城苍穹上空乌云开始翻滚,和着坤宁宫方向的低沉念唱,还好把她的那一声掩下。
不晓得外头两个看门老太监听不听得见,小榛子和云烟站在廊檐下却是听见了。
云烟显得甚紧张,两爪子使劲趴着门,生怕他两个在里头吵架哩。回回吵架爷都要把小宫女压着,然后麻烦自己帮忙叼走鞋子。
小榛子只是面无表情地勾肩膀站着,一道森青色宽松曳撒在夜风中飘荡。听见内殿里水声有节奏地动着,咕咚咕咚,然后又是陆梨一声柔弱的痛叫。这一声比刚才更要大了,他想起白日在乾清宫里听到皇帝嘱咐楚邹的那句话,忍不住就打断他主子爷的胡闹。说一声:“爷,夜深了,宫寂了。”
土一样沉默的太监嗓调,里头的响动果然就安静了下来。
老旧的宫梁下水波潋滟,倒影着二人维系的风景,楚邹隐约睇一眼,分明已是欺负了寸许。但瞧着陆梨凝脂般的娇颜,那腰如约素已是难堪承受,眼角都溢出了泪汪。这亦是他的头一次,原来书上都是骗人的,他竟是没想到女孩儿家会紧致如此。怕再欺负她真要粉身碎骨了,末了便只得徐徐退出来。
“唔……”陆梨顿如云彩回收,痛得整个儿紧揽上楚邹的颈。
“痛么?”两个人毫无间隙地相拥着,楚邹柔声问她。
“嗯,爷可坏,下回再也不要了。”他实在是嚣张得可怖,陆梨把眼睛在楚邹清健的肩头上蹭着。又羞又恼地捶他。
“蠢瓜子太监,它既认了你做谋臣,便没有弃之不要之理了。爷也痛,可爷为了你什么都能受!”楚邹忍不住勾唇,后来便没有再侵占她,只是把她用力地拖紧在怀里。
陆梨从未见过楚邹这样的一面,在她的记忆中,楚邹的少年太子时代都是隐忍持敛的,对人亦是清淡拘礼。可她那天被他拥在桶子里紧着,他年轻的五官都似狰狞,却狰狞得那样俊美迷人。像被他欺侮中又夹杂着被包容与宠护的柔情,都知道或者是一段无果的情,怎就是控不住心儿的沉沦。
那十四少女青丝婉垂,两手儿攀着自己的颈子,玉色天香好如绝世惊艳。楚邹那一瞬间便中了陆梨的蛊,什么宋玉妍和完颜娇他都全然不想要了。到了儿也就没有告诉陆梨,晨间父皇同他说起的一番纳妃之事——
一晚上暴雨肆虐,陆梨便头一回留在了楚邹的废宫中彻夜未走。这阵子因为得了差事,奴才们也不敢怠慢他,给他简陋的四角床架上换了能看的锦褥子。两个人躺在青蓝色的刺绣被面下,楚邹给陆梨涂凉药,看到她果然被撑伤的口子,他忽而就俯身吻了下去。
暗夜下隐匿着唇齿轻响,陆梨推不开,不晓得什么时候便迷糊睡了过去。隐约听见楚邹似在耳边道了一句:“听着,爷便偏要做这紫禁城里只娶一人的皇帝。”
她那时睡着,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游魂了呢。
第153章 『肆陆』沧海桑田
那天晚上的楚邹几乎一夜未眠,被他撑伤的陆梨羞涩地躺在他简陋的花梨木镂雕床榻上。跳动的烛火透过帘帐将两个人打出条长的光晕,那贴心的带着少女馨香的体温,是他在这长达四年漫长幽禁生活后,得到的最真实且透骨的暖意。
他因为被她的荒蛮紧迫,其实自己也仍钝痛未消,只是隐忍着这种叫人莫名满足的痛感。烛火下的陆梨姿色显得特别柔媚,他就着光影看她,这是他第一次触碰那人间美丽,后来自己也不晓得怎么了,就自然而然干起了那窘人的事。她必是紧张又奇怪祈盼的,忍不住掖起被面盖住一片,他似察觉了她的轻颤,便越发对她极其仔细。后来大抵是真的把她弄倦了,不晓得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睡着了脸也还是羞赧未退,娇粉婀娜得仿若出尘尤物。楚邹把她兜在怀里,他不许她穿上衣裳,自己就也不穿,颀长的身躯只是把她紧紧相拥着。睡着后的陆梨显得特别宁静,肌肤白得胜雪儿,那梨花儿贴着楚邹健硬的胸膛,他便觉得他十八年来的人生从此有了依托。废宫的横梁太老旧太清苦,他与她像一种在这冷漠尘缘中相依为命的感觉。不像从前夜里叫她暖脚窝窝,一边贪渴她的热乎,一边又厌弃和别扭着她那太监的净物。
见陆梨在梦中颦眉,楚邹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不由怜恤起她婴孩时候的惜命与顽强。才吊死了殉葬嫔妃的乾西所阴压压似闹鬼,他推开破洞的旧屋门看到她,小团儿一丁点大。被那歪肩膀老太监缝了身鸡屎色褂子包着,袖子长得手都露不出来。没得吃,咿呀地带着哭腔又不敢大声。他撩着枣红小袍子进去,她饿了,对他眼巴巴地吐舌头。可他那时有多么骄傲荣宠,围着她蹦着跳着压根儿不屑搭理,偶尔糕点饼子掉下去,她就贪婪地伸出小舌头舔,沾了尿的给她也舔得欢畅。不像宋玉妍,拿坤宁宫上好的喂她都还哭。
楚邹想到这里,睨着陆梨烛光下樱樱的红唇,忍不住便用薄唇去舔了舔。她睡梦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跟着把舌尖儿探出来,楚邹便将指头又像四岁那年凑了上去。如此反复几遍,那画面便恍惚起来,又看到了想到了期间太多。楚邹忽然便把手探进陆梨的发间,眼眶微湿地在她头发上蹭了蹭。苦了爷的小麟子。
却是不敢和她黏缠太久的,因为怕万一父皇晓得了,几时莫名又置怒于自己。
“咚——咚!咚!咚!”丑时天刚到,梆子才打过一慢三快,他便从榻上爬了起来。从幽萋萋的正殿过到同样幽萋萋的右端间书房,点一盏黄朦的油灯,披衣执笔坐到了天亮。一篇数千字的《桑田论》洋洋洒洒写完十几页,一抬眼天都已露鱼肚白。黎明的紫禁城如同弥漫在雾气中,睇一眼对面左端间陆梨睡得尚且香沉,便去到场院中射了几把箭。那箭锋飕飕穿透薄雾,晨曦很快从苍穹深处拨开云层,前庭的早朝也如时升了起来。
是叫小路子送去的奉天殿。
下过一夜的暴雨,到半夜的时候那雨停了,这会儿已是朗朗天晴。雨水把奉天殿前的三层汉白玉台阶洗涤得纤尘不染,天地也似无边开阔。那天是七月初九,逢单的天数要上大朝,三十九级台阶上层层列着文武百官,旗手卫身着黑油衣头戴飞碟帽,手执幡旗在风中发出噗噗的声响,大奕王朝呈现一派兴盛祥荣之风貌。
小路子单手举着楚邹的策论,一袭青绿曳撒从中和殿后头摆摆过来。自从孙皇后去世后,他就被安排到前朝做了送折子的太监,得人巴结的体面差事,是桂盛主动帮忙引的荐。桂盛那种小肚鸡肠的货色,竟然也懂得了施人以恩惠给人以抬举。
光影萋深庄严,皇帝楚昂着一袭明黄刺绣升龙袍,威冷地坐在九龙金銮宝座前。司礼监随堂太监洪亮的嗓音在金龙藻井下四面回荡,从辰时念下来小半个时辰,朝堂上是渐渐然鸦雀无声的。
没有人料到幽禁了四年虚耗光阴的废太子邪,忽然一朝恍醒,竟能够做得出这样针砭时弊的文章。
那文章里明指了织造上的多处纰漏与待改善之地方,亦陈述了白莲教在民间迅速播散的因缘。是从朝廷到织造一路剖解下去的,册子中提到了“改田种桑”、“决堤淹田”等举措给江浙百姓带来的反感,导致白莲教的播散有机可趁;但又很中肯地褒奖了种桑纺织给朝廷带来的收益,并不使得负责此事的太监们有被得罪。
并列举了几种改革方法,比如百姓可选择保田种粮,但在赋税上纺织户则可享受一定限度上的优待照拂;而种粮户则要增加分摊朝廷每年的军粮派征。再比如邻里之间发现白莲教异动者可鼓励揭发,若然确实无误则可减免小额赋税,若属故意谎报,则须在门前挂口舌旗,并罚去官田无偿劳动三个月;知情却隐而不报者,亦如是惩戒。如此一来,叫百姓自个儿互相担起监督,亦有利可得、有错可惩。省却了东厂的四处横扫,避免民间一见尖顶铁皮帽出现就闻风丧胆满街躲逃。
江浙一带本是重要的鱼米之乡,这几年朝廷为了充盈国库银子,在鼓励种桑的同时确然大为缩减了粮食的产量,使得各地米价迅速上调,通货膨胀。这般略一调整,并不触动大面上多少利益,还可增加边关与两广打战的军需供应,也给宁死不愿改田种桑的农户下了一个平民愤的台阶。
大臣们是服气的,未料从前那少年太子雷厉风行,说风是雨,今朝却懂得了这样圆润周旋。
叫戚世忠听到了风声也说不出话,想起癸卯那日百子门下看到的楚邹,清瘦苍白的病弱模样,眼目空寂而沉敛。呵,关了四年倒把他的一颗心关得沉寂了,一个人眼睛一空,从此便叫人揣摩不透。但到底是忌讳了自己,并无有触动到自己的根髓。戚世忠手中文玩核桃轻重捻压,鹰头鼻子两旁的眼睛也不知是笑是冷。
楚昂却是五味杂陈的,虽昨日看到楚邹在陆梨颈间烙下的痕迹,叫他莫名地有些不可名状的空茫。但把两个青春悸动的年岁放在一起,总忍不住时难免便会发生些什么,他亦不能出言阻挠,总算他小子还肯扳回到正轨。
……到底是从那放风筝的小人儿长大成年了。楚昂再想起孙皇后临终前的嘱托,心间便涌溢出如释重负般的感慨。待午间用膳的时候,便叫张福特特赏赐了一道楚邹爱吃的什锦锅子过去。
陆梨还是在给吴爸爸送药茶的路上才晓得了消息。
这阵子因为要筹备已故中宫的祭典,祭典结束后文武官员还须在午门外赏赐斋饭,又多添了数百个和尚喇嘛的口粮,御膳房里忙得分外不可开交。今岁的祭典虽并无人特别关照,却人人都心知肚明它的特殊意义。像废太子有意为父皇与九弟赎罪,而皇帝也想拉拢回中宫几位嫡长的心。听说长公主早数天前就已命人裁制新礼袍,这位长公主自十五嫁去杨家后便敛了在宫中时的惶慎,气度一年比一年历练,清早打乾清宫场院前腆着怀孕的肚子搁那一站,边上路过的奴才们就一个也不敢抬头。因此近日各个衙门上的办差都不敢含糊,也没人敢给楚邹使绊子。
昨儿听小姚子说起他们大掌事这二天忙到咳,吴全有这人过日子无心且散(sǎn)散,平素咳嗽了就自个躺在藤条椅上一摇一摇,愣把那病征给压下去。陆梨想到他过早就斑白的两鬓,心里头就体恤,打天一亮就给配了几包祛咳清心的花草茶,又在尚食局里煲好了药膳准备送过去。现下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巴结了,宫里的太监奴才们都讲究恩怨往来,一报还一报,先头大师哥在御花园里帮过自己解了围,现下报答他与大掌事那都是名正言顺。
只刘得禄每次看见陆梨都会不自觉多揣测两眼,陆梨猜他大概是觉出什么不对了。刘得禄是陆安海闷声观察数年后选出来的徒弟,平素虽漠不多言,可一张舌头却是极尽厉害的,他判断食儿不是从表面味道,判的是那厨技的根髓。陆梨猜着他大概是尝过自己的手艺起了疑,但她每次都只是对着大师哥笑笑,因为死去的人不能够再承认自己。
巳时末了的光景,攥着红木小提盒往御膳房方向走,东筒子里一路都是三五成群的宫女在交头议论。
这个说:“你听说了吗?废太子邪做了一篇三千言《桑田论》,可把满朝尖牙利嘴的文武百官震得鸦雀无声!”
那个附和:“可不就是,这位爷还写得一手好字,听说几年前流出宫的辞赋到现在还卖着钱呢,要价可不菲。”
“还听说他也肯受人服侍了,叫派去给他调膳的是尚食局新进一个小宫女,叫陆什么来着。必然是先头那索命的太监小鬼没能够把他索走,现下魂魄回到身上,终于日渐清醒过来了。看来那念经的和尚喇嘛也未尽然都是骗子,打明儿傍晚没人的时候咱也该去拜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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