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她非但听得认真,还耐心与他讲了那么多。
纵然道理人尽皆知,他从小接受皇室教育,遍览群书、博古通今,断不会因此钻牛角尖,但自行想通、再强迫自己接受,与有人分担、被人开解的滋味简直天差地别。
赵晏聪慧豁达,少时与他策论学问,经常会有让夫子都刮目相看的观点。
可他却从未与她谈过私事,更遑论剖白心迹,在他看来,这无异于自揭短处。
而现在,他认定了她是此生独一无二的那个人,甘愿把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展现给她。
尽管他在她心目中并无同样的位置,但她却给予了作为友人的理解与宽容。
他一直觉得赵晏很好。
她确实很好,比他认为的还要好。
虽然她选择性失聪,对他的真情流露置若罔闻,但他浑不在意。
心底突然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想要尽己所能地待她,不计任何回报。
感情这件事,本就是得之我幸,失之……
算了,等到失的那天再说。
至于西域发生的事,可疑之处众多,赵晏记不得也无妨,他在那边留了后手,等到元月,各国进京朝贡,安西都护府的人也会前来给他一个答复。
意识渐渐消散,时隔数日,他终于能够安寝。
但在坠入梦境之前,心中没由来地冒出一个疑问。听赵晏的意思,她在燕国公府须得与他演戏,可她既然能在母亲面前坦然陈词、请求和离,为何在自家亲眷面前反而要遮遮掩掩?
他先前对她的了解果然只是冰山一角。
这次机会难得,他必须牢牢把握,将过往的欠缺逐一补偿。
那厢,赵晏却还没有睡着。
她极尽所能地搜寻记忆,可惜依旧是徒劳。
脑中一片混沌,甚至她的救命恩人都渐渐模糊了。
不行,她绝不能将他遗忘。
如果连她都不记得他,还有谁能作为他来过这个世间、曾经存在的证明?
她怔怔地想着,突然间,一道微光闪过,仿佛黑暗里燃起一丝希望。
——赵宏。
弟弟随她一路去往西州,被她打晕留在安西都护府,后来又答应她的请求,带着奄奄一息的她归家。
他见过那个人,也应当还记得她与同伴们的行刺计划。
只是从西州回来之后,赵宏守口如瓶,再也没提过那段经历。
她知他好心,明白他是怕她难过,可现在,听罢姜云琛所言,当年的事情似乎另有蹊跷,火/药、爆炸、或许还有内鬼……一切并没有结束,她必须问个究竟。
她深吸口气,平复心绪,缓缓合上了双眼。
明日,一切便可揭晓了。
第39章 胸腔中泛起绵密的心疼。……
翌日清早, 赵晏起来梳洗打扮,内心颇为唏嘘。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大婚之夜拿到和离书, 这个时候已经请三叔出面替她把祖父和父亲摆平了。可惜天不遂人愿, 非但要在东宫忍受一个半月,还得跟姜云琛虚情假意地在自家人面前做戏。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她是没辙了, 但相敬如宾应当不成问题。
出发前, 她再三告诫自己,无论姜云琛有任何与她作对的言行,现场都要忍下,等回去再算账。
太子妃省亲是件大事,但赵晏力求低调, 姜云琛又素来节俭, 两人难得一拍即合,免除了诸多繁文缛节, 轻装简行。
赵晏穿戴妥当, 与姜云琛登上同一辆马车,见他高冠博带、眉目疏朗,神色间隐约有所期许, 似乎在等她点评他的造型, 心里一松,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惹人烦了。
果然, 美色是无往而不胜的利器。
她抱着一丝希望,心平气和地与他打商量:“殿下,到了燕国公府,能否请你作出对我不甚满意、只想早日休弃我的模样?礼尚往来,我可以搬去别处, 把承恩殿让给你。”
姜云琛没等来夸奖,兜头却是这么一句,沉默片刻,抗议道:“赵晏,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你不喜欢我,还不准我喜欢你吗?你以为我是想住承恩殿?若非你在那儿,我又何必……”
“你才不是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没人比我更适合做太子妃罢了。”赵晏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京中才貌双全、与你门当户对的千金贵女大有人在,何必非要执着于我。如若当年被选为公主伴读的另有其人,你也会和那位小娘子相熟,待到年岁渐长,就迎娶她为妻。”
就像她曾经认为自己喜欢他一样。
除了他有一张契合她审美的脸,便是因为熟悉所带来的亲近。
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刚好有这么一个人,满足知慕少艾时期最美好的幻想。
换做旁人,想必会是同样的结果。
她虽是劝他,但也在提醒自己。
已经吃过一次教训,绝不能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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