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认出他吗?抑或从始至终都将他当做一个陌生人?
九箫说她和“纪十二”两情相悦,那么……她应当是知道的吧。
他又是如何从火/药爆炸中活下来的?他苏醒之后,已经彻底把那段经历忘掉了吗?
她想到他曾经去凉州找过她,那时, 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却不远千里绕路,只为看她一眼。
是残存的记忆驱使, 还是他本就对她念念不忘?
她心里千头万绪, 整个人如坠梦中,直到明德郡主的呜咽声传来:“赵六娘,你放开我, 你快放开我……”
赵晏深吸口气, 问道:“你从来不穿男装,要这块玉佩做什么?”
“当时我看着喜欢, 碰巧我阿兄生辰将近……”明德郡主面无血色、浑身僵硬,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赵晏一眼扫过去,她颤了颤,泪水愈发汹涌, “我……我承认,我是打算买来送给太子殿下,刚才在你屋里看到,我一时生气,想不通你为何凡事都要抢我的,才……才忍不住……”
“不问自取是为偷,郡主名门千金,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我教你吧?”赵晏的手臂纹丝不动,甚至又往前推了几分,“你可曾想过自己看走了眼,或者世上存在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绝无可能!”明德郡主叫道,“那掌柜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这玉佩仅此一件,他岂敢骗我?”
见赵晏没有半分把她拉回来的意思,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敢再说她和燕国公府的坏话,只抽噎道:“赵六娘,你瞧瞧你自己,别说太子妃,寻常显贵之家的妻室都不会像你这般,你……”
“是不是又想问我凭什么?”
与她的惊慌失措相比,赵晏的嗓音显得平静如水:“你打心底里看不起我祖父,说他是寒门出身的莽夫,可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浴血奋战、坚守益州。若非有我祖父这个莽夫在,临川王、嘉宁长公主全都得死,世上哪还有你明德郡主?”
明德郡主骇然。
赵六娘莫不是疯了?竟敢出言不逊,咒她祖母和临川王死?
“你说我是武人的女儿,可若没有我阿爹这个武人守土安疆,你早就不知被送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和亲去了,还能高枕无忧地待在京城享乐、跑到我面前大呼小叫?”
明德郡主念及尤鄯求亲之事,心中屈辱万分,只觉赵晏故意揭人伤疤。
可她不敢争辩,生怕赵晏一松手将她丢进冰水。
“你觉得我从头到脚都不如你,可你也在崇文馆读过书,自己想一想,哪次考校我没有排在你前头?”赵晏顿了顿,“我唯一比不过你的地方,恐怕就是屡次被人拒绝却还要贴上来的厚脸皮。”
说罢,抓着明德郡主的腰带将她甩到一旁:“你滚吧,从今往后,休想再踏进东宫半步。”
明德郡主早已腿软,扑通跌倒在地。
她发髻歪斜,精心描画的妆容斑驳氤氲,衣裙被雪水和泥土打湿,好不容易从魂飞魄散中回过神来,生怕赵晏改变主意,勉强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开。
身后传来水声,她悚然一惊,回过头,就见赵晏凭空消失,外衣和发饰散落一地,湖池荡起波澜,碎冰翻涌碰撞,发出泠然清脆的响动。
她目瞪口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六娘果然失心疯,一块玉佩罢了,也值得她亲自跳进去捞?
却不禁放缓脚步。
她慢些出去,内侍宫人们以为赵六娘还在与她交谈,就不会过来打扰。
这么冷的天气,万一赵六娘在水下出点什么意外,耽搁一时半刻,足够她丧命。
她心头涌上报复似的快意,悠悠转身离开。
池中浮冰尚未完全融化,赵晏一入水,便觉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犹如万千钢针刺穿肌骨。
她别无选择,除非令人下去打捞,否则用抽水的法子,不知要等到何时。
待晚间气温直降,玉佩所在的位置被冻住,找起来会更加麻烦。
她等不及了,她恨不得立刻见到姜云琛,把玉佩拿给他看。
难怪她会三番五次从他身上看到纪十二的影子。
难怪当日在招提寺,临川王的人一见他乔装打扮的模样,立刻惊惧自尽。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在她几乎遗忘的那段过往,他曾与她携手跨越千里,也曾在爆炸瞬间奋不顾身地将她护在怀中。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他究竟是存着何种心态,才毫不犹豫地选择涉险,只为替她挣得哪怕只有一丝的生还希望?
冰水毫不留情地剥夺着她的体温,她睁大眼睛,拼尽力气朝玉佩落水的地方游去。
阳光洒落水面,浮冰晶莹剔透,少女宛如鲛人破浪,波纹自两边划开,白玉莹润无瑕,成为她眼中唯一的色泽。
她屏息凝神潜入池底,朝那抹光亮伸出手。
无数记忆碎片纷至杳来,陌生又熟悉的嗓音仿佛在耳边回响。
“君子一诺千金,到时候,你就去牡丹开得最盛的地方,我会在那里等你。”
她终于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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