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脚步一停。
姜云琛屏退下人,适才开口道:“今日我见到霍博士,看他神思恍惚,面色也有些憔悴,一问才知,霍二公子与你堂姐私奔,一个多月过去,依旧下落不明。”
赵晏默然。
听这话,是三叔出马也没能找到了。
姜云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已经令人去搜寻,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赵晏稍事迟疑,轻声道:“多谢。”
她虽不想欠他人情,但关系到堂姐的安危,容不得她推拒。
太子的暗探,远非燕国公府的手段可比。
她回到桌案边,一五一十讲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
姜云琛奇道:“燕国公和夫人既已发话,你伯母为何会突然想不开,逼迫赵五娘子嫁人?”
赵晏语塞了一下,避重就轻道:“许是害怕夜长梦多,想尽快为我堂姐觅得归宿。”
姜云琛却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仔细一想,那个时间刚好是赵景明高升、赵晏被皇室相中做太子妃,隐约明白了几分,但赵晏不说,他也不好戳穿。
她不肯坦诚相待,他难免有些失落,可下一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仔细了解过她的家庭。
他对燕国公府几口人,赵景明兄弟的官职、其夫人的出身、子女排行熟稔于心,但赵晏亲近谁、与谁有龃龉,他竟一无所知。
还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马上便是回门省亲之日,他到了燕国公府,定要认真观察一番。
他吃完那块已经凉掉的切鲙,笑了笑道:“我还要去梁国公府,下午就不陪你了。晚膳之前回来,记得等我。”
谁要他陪了?自作多情。
她可巴不得他留在梁国公府,等她睡着了再回来。
赵晏心里想着,只是顾及堂姐的事,决定嘴上客气一回。
“我走了。”姜云琛留下这句,顷刻间掠出数丈远。
就像怕她揍他一样。
又在搞什么名堂?
赵晏纳罕,不经意低头,看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折叠整齐的字条。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湘夫人》。
再一抬眼,淡青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外,姜云琛已不见踪影。
他的衣服有些眼熟,虽然肯定不是同一件,却让她想起三年前的上元夜。彼时,他穿了一袭淡青衣衫与她同游,还一本正经地与她争辩世上没有青色的兔子。
她看着纸上飘逸隽秀的字迹,没好气地别开目光。
现在追出去用纸团砸他……算了,何必跟他一样幼稚。
宫人们进来收拾碗碟,她起身走回内殿,将纸张原封不动地留在了桌上。
未时刚过,赵晏接到通报,含章公主造访。
“阿瑶,来得正好。我还想着去找你,却被你先行一步。”赵晏携她落座,令锦书斟茶,复而打趣道,“如何,故地重游,是否别有一番感触?”
“可不。”姜云瑶环视承恩殿,“晏晏,你看那处墙边,小时候我和阿兄犯错,就会被阿娘罚站……诶,怎么多了张床?是你令人放的吗?”
“陛下与娘娘出双入对,自然不需要宫人守夜。”赵晏笑道,“我却习惯了和锦书睡一间屋。”
“为何没有寝具?”姜云瑶正疑惑,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这些天,你该不会是和我阿兄同床共枕……”
所以才暂时不用婢女进来。
“怎么会。”赵晏告诉她真相,“我可没有故意刁难令兄,是他非要赖在这里不走。”
姜云瑶讶然,掩唇一笑:“晏晏,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赵晏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阿瑶,陪我去崇文馆一趟吧。”
路上,赵晏对姜云瑶说了临川王在剑南道形迹可疑之事。
“我思来想去,他只可能是为了联络昔日的青奚王族,密谋作乱。若我还在燕国公府,就能向祖父打听当年战事情况、重要王族成员下落如何,可如今受困宫中,唯有通过书籍查证。”
她的兴趣从小就与其他女孩不同,除了舞枪弄棒,便是听祖父和父亲谈论军政。
若非重要机密,他们都不会刻意回避她,久而久之,她论及朝中事务,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现下她无法见到家人,短短两天,已有闭目塞听、茫然无知的感觉。
这些抱怨不好对外乱讲,但若是姜云瑶,她永远可以安心倾诉。
“我明白。”姜云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出谋划策道,“你不愿与我阿兄多言,往后我就时常来找你,携你到阿娘宫里闲坐,请阿娘说与你听。还有当年青奚灭国的始末,你可别忘了,我阿爹随军同行,也是参与者。晚些时候,你随我去趟凤仪殿吧。”
赵晏却微微一叹:“陛下与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我怎好总拿这些琐事叨扰。”
帝后待她再好,终归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懂得“分寸”二字怎么写。
说话间,崇文馆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