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2)

“我阿娘是河东裴氏长房嫡女,论家世、论出身,从头到脚压她一筹,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我父母两情相悦,我阿娘自愿下嫁,裴家的长辈们疼爱她,给予丰厚嫁妆,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她微微一叹:“我阿娘从不与人勾心斗角,因为她生来就拥有一切。她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婚后又有我阿爹照拂,因她心思纯粹通透、性情温软,我的两位姑母未出阁时也与她十分亲近。”

顿了顿:“方才阿爹与我交谈,都要刻意避开她,我阿娘……是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女子。”

“按说长幼有序,我伯母着实无需担心我父亲会取代我伯父的位置,但年少的经历给她造成深入骨髓的影响,她想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牢牢抓住现有的一切。她在郑家时受尽长房苛待,现在翻身做主,又岂能容忍二房处处比她春风得意?”

“而且,”她斟酌言辞,“我阿娘完全就是她的对照。”

“她嫁给我伯父后,接连生了三个女儿,直到我阿弟出生后,她才好不容易得到我堂弟,当初我伯父为了开枝散叶,收下两名妾室,叫妾室们把儿子生在了她前头。两位堂兄是庶出,断不会影响我堂弟长房嫡子的地位,可她害怕任何不确定的因素,所以连我堂兄们也要一并对付了去。”

“而我阿爹常年在外,彼时与我阿娘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可他浑不在意,既不纳妾,也从未念叨着让我阿娘再生个儿子,全家上下都把我阿姐当宝贝似的宠着。”

“我的样貌与我阿娘很像,但我阿姐才是真正随了她的性子。”她提到赵媛,不由多说了两句,“温柔大方、娇软可人,就像花一样的女孩,任谁见了都想妥帖保护,让她永远免受风吹雨打。”

“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她们的存在,于我伯母而言,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原本还有我这个喜爱舞刀弄剑的野丫头给她解气,叫她觉得二房也并非诸事圆满,岂料我摇身一变,成了公主伴读。她忍了十多年,只等着我在婚事上栽个大跟头,但陛下一道圣旨,摧毁了她最后的希望。”

“我敢保证,你我和离那日,我伯母定会比我还要欢天喜地。”

姜云琛:“……”

这个就不必说了吧?

“我讲这些,并不是为她开脱,”赵晏的声音渐轻,在夜色中徐徐荡开,“但有时候想想,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如果能够选择出身,谁不愿做生来就备受宠爱、不知人间疾苦的那个?”

最后一句,也不知是在说伯母还是自己。

其实她没有什么可埋怨的,比起伯母或者与之相似的千金贵女,她的日子舒心得多,但最怕的是来自旁人的衬托,她从小到大,关系最亲近的两个同龄女孩,是赵媛和姜云瑶。

姜云瑶拥有天底下最尊贵的出身,她永远望尘莫及,赵媛则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在两人最期待的时刻出生,又因性情软糯而得到与她截然不同的待遇。

她见过姐姐被剪刀划伤手指后眼泪汪汪、被父母抱在怀中安慰的样子,可轮到她自己,练武时手臂脱臼,也咬牙一声不吭,换得父亲一句“晏晏小小年纪便如此坚强懂事,将来必成大器”。

坚强、懂事、必成大器。

她从长辈们口中听到最多的评价。

渐渐地,这些词汇烙印在她的脑海中,她活成了他们期待的模样。

她记得姐姐出阁前夕,某天她拿着一本兵书去请教祖父,在门外听到他和父亲的对话:“阿媛那性子,本就不适合嫁入世家大族,倒不如寻个情投意合的夫婿。功名利禄可以挣,一心一意地待她才是难得。我们家几个女孩,晏晏最出挑,能担大任,她的婚事将来须得好好筹谋。”

父亲应声:“儿子明白。晏晏得父亲栽培与器重,定不会辱没门楣。”

祖父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她没有托生成男孩,否则必能光宗耀祖。”

那瞬间,仿佛无形的大山压在肩头,她默默回到房中,又被姐姐的婢女喊去看她试嫁衣。

生平头一次,她对姐姐产生了难以言说的羡慕。

“殿下有所不知,我也一直很羡慕你和阿瑶,”她心知言多必失,但还是不由自主道,“不是因为你们身份尊贵,而是……没什么,与你们一起玩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开心。”

她终究还是不肯透露赵景明说了什么,但姜云琛已然有数。

赵晏又道:“白天在车里时,我是一时气话,你们于我而言,都是独一无二……”

姜云琛心跳蓦然一滞,就听她不紧不慢地说完:“……的朋友。如果没有这桩婚事就好了。”

“……”

“赵娘子此言差矣。”他有理有据道,“你不和我成亲,燕国公和赵尚书定要你嫁给旁人,与其去那些高门望族的后宅里受气,还不如留在宫里,随时都可以同我们一起玩,还不用相夫教子,或者与人勾心斗角。你顶着太子妃的头衔,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也无妨。”

权宜之计,先让她打消和离的念头,然后再徐徐图之。

赵晏却不买账:“你说得轻巧,到时候陛下与皇后娘娘着急抱皇孙,朝中老顽固们催促你开枝散叶,你又该如何?”

“他们说他们的,我又不会少块肉。”姜云琛不以为意道,“怕什么,反正还有我阿弟。我阿爹年轻时,曾动过带我阿娘远走高飞、把皇位丢给我叔父的念头,我如法炮制,他也没理由责怪。”

“你这想法……真是有够惊世骇俗。”赵晏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你不喜欢小孩子吗?”

“得看是什么小孩子。”姜云琛如实道,“阿瑶出生时我也还小,印象不太深刻了,阿琰和阿琬是我的弟妹,我自然是喜欢的,但若说自己的孩子,尚且不存在的人,哪有你来得重要?”

赵晏一怔。

聊了这么久,视力早已适应黑暗,她看到他星光熠熠的眼眸和如画般的轮廓,墨色长发在枕上铺展开来,一只手搭在中间的衾被上,骨节分明,宛如白玉雕刻。

恍然间,他的身影与当年偷偷带她溜进承恩殿的男孩重叠。

彼时,她害怕未来的太子妃会生气,他轻描淡写地说:“那什么‘太子妃娘娘’还不知身在何处,现下只有你我二人,管她做甚?”

“如何,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他的话音唤回她的思绪,“照今日的情况来看,你若与我和离,定会挨家人训斥。”

“不成。”赵晏拒绝,“你我有名无实,长此以往,他们该怪我不争气,生不出皇孙……”

“就说是我的原因。”

“……”

赵晏睁大眼睛,半晌,神色复杂道:“殿下,你究竟图我什么?”

“若说什么都不图,你应当也不信,”姜云琛笑了笑,“赵晏,我喜欢你,图你愿意留下来。”

说罢,两人一同陷入无言。

周遭归于沉寂,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却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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