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飞蛾扑火般的奋不顾身,是因为知道除了那个人,这一生她将再也不会拥有那样好的光景,那样温柔的少年郎,那样纯洁而真切的情谊。
那些轰轰烈烈的日子早已离她远去,承担不了的结果,她甚至都不会开始,心如止水,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那个人,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她笑了笑,轻轻地捏绾音的鼻梁,“今日之事我暂且不告诉你爹娘,只是你日后也不许再私底下和他见面了,叫你爹娘知道,定是要挨打的,知道了吗?”
“知道啦,还是表姐最好!”绾音软声道。
*
日子如流水般过,不知不觉一晃又是数日。
眼见入了深秋,沈虞怕冷,便几乎足不出户了,安心在家中过冬,只闲来无事时再与周绾音一道出去走走。
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屋中看看书、作作画,或是教绾音抚琴。
这日深夜。
她如往常一般在灯下看书,只有些心不在焉,许久也不翻一页,看了没一会儿就不知神色飘忽到了何处。
直到耳旁突来传来的“咕咚”声将她惊醒。
“采薇?阿槿?”
沈虞放下书,低低唤了两声,却无人应答。
好像是轩窗那边传来的动静。
沈虞扫了一眼,这时已无声响。
她便举起书,扫过几眼,这次却更看不进去了。
她心中微微一叹,复又放下书,缓步踱到轩窗旁,用木支将窗屉慢慢支起——
等等,地上隐约躺了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大一摊,还有血腥气?
沈虞低下头,瞪大双眼。
看了足有十息的功夫,突然扔了木支,推门跑了出去。
李循!
……………………………………
李循倒在沈虞的窗下。
他受了很重的伤,前胸后背大腿几乎没一处完整的地方,可以说是皮开肉绽,结痂又挣开后血污沾透了衣衫,因他着的是玄衣,血迹不显,一眼望去只是黑乎乎的一片。
然而用手一摸整件衣袍却都被血浸的发硬,天气一冷,血污结冰,贴在身上犹如未曾捶捣过的新衣,又冷又硬。
沈虞吃了一惊,她半蹲在地上,托起李循的脸,低声唤他,“殿下,殿下?你醒醒!”
接着轩窗透出的烛光和廊庑下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角灯,沈虞挨得近一些,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不过几日不见,他的脸上竟生满了细碎青刺的胡茬,捧在手中只觉粗糙又扎人,明明冷得牙关打颤,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通红一片。
长睫低垂,眼底下透着沉沉的乌黑,脸上憔悴疲惫之态浓重而醒目,如果不是这熟悉的轮廓与眉眼,沈虞几乎不敢相信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李循——
在她的眼中,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孤傲自负,睥睨一切,他永远强大,严厉,悍然,智珠在握,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她从未从他脸上看到过疲惫与憔悴,仿佛永远都是那么的精力旺盛、神采奕奕。
以至于看到这般狼狈的他,她捧着他那消瘦得几乎颧骨凸出的脸愣了许久,心中竟空落落白茫茫的一片。
他……究竟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殿下,殿下,你醒醒。”
她放轻了声音,在他耳旁柔声轻唤。
男人的长睫颤了颤,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想要努力睁开双眼,但他尝试了许久,干燥皲裂的薄唇动了动,似是吐出了一个“虞”字,终究是没有气力,头一歪又平静下来。
沈虞环住他的胸口,努力想将他抱起来。
可惜两人之间身形差距太大,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额头都开始冒汗,他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办法,沈虞只得将阿槿与采薇都叫起来,三人一道合力将李循抬到了屋里她的床上。
采薇出去又灌了两个汤婆子,填了一个暖手炉,匆匆进来塞进温暖的被窝里。
阿槿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骂道:“这个混蛋,大晚上又跑过来做什么,还嫌周府不够烦他吗?”
沈虞紧抿着唇没有言语,抬手接过热水,绞湿了帕子扭干,替他仔细擦去脸上的血污。
手背上也布满了细小的刀口,沈虞托住他的右手,他的右手却攥成了一个拳头不肯松开,仿佛攥了什么东西。
沈虞用了力才掰开,从里面掉出一只脏兮兮的荷包落在她的裙摆上。
沈虞一怔,将荷包捡起。
是一只滚了银丝线的青缎荷包,荷包其实已有些掉色破旧了,只隐约能看见上面似乎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松鹤耳鬓厮磨。
这只荷包,当日不是被自己扔了么,怎么又回到他的手中?
沈虞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李循显然已经陷入了高烧之中,额头滚烫,薄唇翕动,呓语不断。
她抬手试了试他脸上的温度,被烫得心头都暗暗一惊,刚想将手收回去,他的手却如风驰电掣蓦地将她绵软的小手一把抓在掌中,如何也不肯松手。